走路快慢亂談
文 | 悟恩 圖 | pexels.com
若干年前，縣城的一個親戚到廣州。
我做陪逛，剛走了一小會兒，對方就停下來，無奈地看向走在前面四五米的我，尷尬又好笑地說：你能別走那麼快麼？
我啞然，看看四周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們的速度和我不相伯仲。
這樣的情景曾經在我的工作中發生過，只是吐槽的人換成了我。
那時候到香港出差，因為做單行本，要訪問傳主身邊的二十多人，向他們拿資料，而留港時間只有一週，時間緊，任務重，所以連續幾天，我們都要在城市的地底下快速穿行（對方秘書沒空的時候，我們就自行坐地鐵）。
忘了是第幾天，一干人等依舊是一起床就在地鐵站裡左衝右突。
之後，連我這個大長腿也受不了，停下來吐槽走在前面的同事，走那麼快乾嘛？
同事也是無語又無奈地回頭看向我。
四周，是穿著幾乎清一色的黑衣黑褲職業裝的香港的上班族，他們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凝重）地趕著路。好像每個人都很孤獨，每個人又在孤獨地衝鋒陷陣。
相較於他們，我們的走路速度還算慢的。
那時候，我的腦海裡就蹦出一個想法：
地區經濟的發達程度，與該地區的人的行走速度成正比。
當然，只是突發奇想，也沒去驗證過。
現在發現還真有人驗證了。
今天看到一篇文章提到，美國一位教授針對居民生活情況作了一份調查報告，報告名為《不同國家與地區生活節奏的比較》。
其中統計了人們步行速度最快的國家，排行榜的前十名中，有九個為發達國家。
在我看來，從“國家”推導到“城市”，結論大概率也成立。
事實是，我們把郊遊當作放鬆，把下鄉吃飯摘果當作是“農家樂”，正是因為“郊區”和“鄉下”雖然經濟不如大城市發達，但生活節奏慢，身心能得到解放啊！
我據此又得出一個結論，
越是在經濟發達的地區工作/發展的人，就越累。呃，繼續推導下去，結果豈不是：到最後，人會自己把自己累死？
不是麼？
假設有一個以走路快慢為評定標準的團隊，團隊裡共有10人，實行的制度是：走得快的被獎賞，慢一點的被忽視，末尾的則直接淘汰。
於是，走得慢的不得不加速追趕，本來走得快的怕被趕上，又不得不走得更快……結果是所有人的速度都會趨向更快。
但人的生理結構決定了人的行走速度是有個極限值的……這樣一來，不就是所有人到最後都會被相互競爭逼得紛紛突破極限，活活累死麼？
假設這種競爭最後形成人的身體的進化迭代（即下一代的人比這一代的人的走路速度要快一點點），這於全人類而言當然是好事，但於同代而言，那就是活生生的“物競天擇，優勝劣汰”，未免過於殘酷罷。
而以經濟發展程度（即走路是不是夠快）為評定標準，於人（有錢）、於企業（發展得夠大）還是城市（GDP）而言，正是如此。
細思恐極啊！
另外一個事實是，“優勝”的人/企業/城市總會在“劣汰”的人/企業/城市面前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如一些身在經濟發達城市的（走路快的）人，在經濟不那麼發達城市（走路慢的）人面前就會認為——我快我驕傲，代表我幹勁足，效率高。
其實，這也是時下社會上一些貌似理所當然，實則錯誤（至少片面）的評價方法的衍生物。
這種方法只強調一面，只講強、弱與輸、贏。
例如：人的外貌美醜與求偶。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長得醜的找不到配偶，不能留下後代的概率就高，從“優勝劣汰”的角度看，這是合乎自然法則，是應該的。
只是很顯然，這樣的直線思維“有道理”但“不人道”，背後還隱藏著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思想傾向。
在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評價體系中，美與醜、勝與負、有用與無用被簡化為簡單的二元對立。你窮、你沒用（在某種語境裡）、你醜就不配贏得榮譽，甚至起碼的尊重。
這種評價傾向本質上是為強者唱讚歌，給弱者投石頭的。表現在整個社會環境裡，就是金錢、地位、權力、美貌被推崇，弱小者被鄙視、被邊緣甚至被“人為無視”。
事實上，在一些所謂的精英群體中，社會達爾文主義者並不少見。
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邏輯用於評價個人，不只是不公，更透露著思維的狹隘與內心的冷酷甚至邪惡。
聖奧古斯丁在《上帝之城》裡有一句話，“以社會地位評價人是一種罪”。
這句話或許也能說成，“以富裕程度/美醜/有無用來評價人的價值，也是一種罪”。
孟子說：“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相較於強者，那些孤獨衰老的人更需要格外關注與憐惜，因為他們更需要。
這樣的思想可能在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看來“不理智”，但想必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更溫暖，絕大多數人也更喜歡生活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
總之，當你“走得快時”，別忘了還有“走得比你慢的人”，因為他們慢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思進取，自甘墮落，而只是因為，他們未必擁有跟你相同的優勢。
畢竟，每個人的背景不同，生活環境不同，有些東西限制了他們所能到達的高度，而這，並不是他們的錯。
我是悟恩，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