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大閘蟹如何“爬”回百姓餐桌


長江大閘蟹如何“爬”回百姓餐桌

文/馮廣朋

蟹之美味,久負盛名。《周禮》中載有“蟹胥”,即一種蟹醬。它既保留了蟹的鮮味,又能長期保存,是海疆進貢周王室的貢品。李白曾作詩描繪品蟹的情景:“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

然而,隨著人類過度捕撈、棲息生境的惡化、灘塗溼地的喪失等,河蟹的天然資源在20世紀末曾經枯竭殆盡。幸運的是,我國科學家通過多年潛心研究,終於破解了河蟹資源變動的奧秘,逐漸使其恢復到了正常水平。現在,河蟹可以源源不斷地供應市場,成為百姓餐桌上的日常佳餚。

中華絨螯蟹的習性

河蟹又稱大閘蟹、毛蟹、螃蟹,是我國名貴淡水經濟蟹類,其實它的學名是“中華絨螯蟹”。它的外殼除了腹部以外都是青綠色的,好像披著一件翠綠的罩衣;小眼睛呈球狀,烏黑透亮,好像老式電視機上的拉桿天線,可以360度旋轉;蟹背好像“忍者神龜”背上的盾牌,非常堅固。

中華絨螯蟹資源的分佈區主要為中國、朝鮮西部和亞洲北部。一般認為,我國中華絨螯蟹有2個種群,其中北方種群以遼河、黃河水系中華絨螯蟹為代表,南方種群以長江、甌江水系中華絨螯蟹為代表。我們熟知的“陽澄湖大閘蟹”,就是長江中華絨螯蟹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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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絨螯蟹

“秋風起,蟹腳癢。”長江中華絨螯蟹入秋後便從長江中游的淡水湖泊向長江口洄游。受長江口鹹水刺激,雌雄親蟹進行交配,受孕的抱卵母蟹肚子逐漸鼓脹,裡面藏有幾十萬粒受精卵。母蟹在九段沙溼地等區域停留數月後,受精卵孵化為蚤狀幼體。蚤狀幼體逐漸發育為米粒大小的大眼幼體,也就是長江口漁民常稱的“蟹苗”。蟹苗逐漸從長江口向長江中游洄游,發育成扣蟹、幼蟹,然後進入通江湖泊育肥成長,並在第二年秋季“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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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苗

捉過河蟹的小夥伴都知道,它們通常居住在河岸邊的洞穴裡。中華絨螯蟹掘穴時主要靠1對螯足,步足只起輔助作用。洞穴一般建造在土質堅硬的陡岸上,洞穴均位於高低水位之間,洞口大於蟹體,洞內直徑與蟹體大小相當,洞底常比蟹體大2~4倍。但是,有些中華絨螯蟹並不居住在洞穴裡,而是躲在石頭下邊。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在有潮水漲落的河川或岸灘,中華絨螯蟹一般營穴居生活;而在餌料豐富、水位穩定、水質良好的湖泊、草蕩中,中華絨螯蟹一般隱伏在石礫間、水草叢中或底泥中過“隱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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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絨螯蟹胚胎髮育出膜

我們在河水裡時常會看到蟹腿、蟹鉗等,這是不是表示有中華絨螯蟹遇害了呢?其實不然,因為中華絨螯蟹具有“自切”和再生肢體的特殊功能。受到強烈刺激、敵害攻擊或者機械損傷時,中華絨螯蟹會將受到傷害的肢體從基部壓斷,這種現象被稱為“自切”。這是中華絨螯蟹逃避敵害、脫離危險的一種保護性適應。

中華絨螯蟹自切數天後,肢體斷落處會長出一個半球形的疣狀物;不久後,疣狀物延長成棒狀,並能迂迴彎曲,形狀一般比原來的肢體稍小,但同樣具有攝食和運動等功能。這種附肢斷落後重新長成的現象我們稱為“再生”。

中華絨螯蟹哪裡去了

20世紀70年代,長江中華絨螯蟹資源開始急劇衰退,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棲息地被破壞。長江口深水航道、洋山深水港、青草沙水庫等世界級特大工程相繼建設,對底棲生境、水質等產生重大影響,底棲生物種類和資源量發生相應變化。

其次是產卵地環境被破壞。長江三角洲是經濟最發達、人類活動最多的區域之一,每年在長江中下游開展的大規模工程建設和灘塗圍墾,導致灘塗溼地快速減少。中華絨螯蟹在河口產卵後,受精卵孵化和幼體成長需要依賴河口溼地環境,由於缺少灘塗溼地支撐,其存活率急劇下降,影響其資源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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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絨螯蟹的長江口棲息地

最後是資源的過度捕撈。長江水系親蟹與蟹苗具有極高的經濟價值。20世紀末長江口蟹苗資源枯竭,價格一路攀升,最高時超過每千克8萬元,長江口蟹苗因此被稱為“軟黃金”。此外,由於漁民過度捕撈,長江中華絨螯蟹的繁殖群體和補充群體資源數量急劇下降。

資源監測數據表明:1970—2003年長江口親蟹與蟹苗資源量年間變幅較大,總體呈衰退趨勢,大眼幼體捕撈量由40噸/年下降至1噸/年,冬蟹捕撈量由114噸/年下降至不足1噸/年。中華絨螯蟹天然資源枯竭,長江口繁育場功能基本喪失。


科學投放“準蟹爸”和“準蟹媽”

為了恢復長江中華絨螯蟹的優良資源,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東海水產研究所科研團隊率先提出了放流中華絨螯蟹親體以增加產卵規模的技術方案,方案實施十餘年後,長江口蟹苗資源量顯著回升。

該技術方案改變了長期以來以單一放流生物幼體為主的模式,通過科學投放“準蟹爸”和“準蟹媽”,開創了漁業資源增殖新途徑。團隊通過行為生態學方法掌握了中華絨螯蟹在不同階段的生長髮育需求,發現由浮游至底棲的轉換階段是其死亡敏感期。團隊據此創建了“漂浮溼地”微生境營造技術,實現了關鍵棲息地的替代修復。

團隊還研發了放流親蟹“套環+貼標”組合標記專利技術。這相當於給親蟹穿戴上了“婚戒”和“馬甲”,標誌保持率可達85%,為放流後親蟹的識別回收和恢復效果評估奠定了基礎。

團隊發明了小型蟹類聲吶標誌跟蹤和三維定位技術,首次實現親蟹洄游路徑和繁育場精準定位,掌握了長江口中華絨螯蟹“夫婦入產房”的路線,為制定“一控二限”(控制捕撈總量、限制捕撈地點和時間)管控措施提供了科學依據。

團隊研發創建了中華絨螯蟹親體放流成套技術體系。連續13年放流,繁殖群體由年均7.7萬隻恢復並穩定在170萬隻,年均放流親蟹12萬隻。累積效應使資源恢復效率提升249%,而放流貢獻率從68.2%降至4.3%。這表明長江口河蟹資源已實現自我補充平衡,種群的規模可以逐年壯大。

長江大閘蟹如何“爬”回百姓餐桌

人工養殖大閘蟹

“親體增殖+生境修復+資源管控”的綜合模式,使長江口蟹苗年產量由不足1噸/年恢復至60噸/年左右的歷史最高水平。專家評價認為,該項目是國際上水生生物資源恢復的成功範例。

現在全社會都強調,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科學家肩負著養護長江資源的重要使命,將積極推動人與自然和諧發展,努力實現“綠水青山、魚翔淺底、留住鄉愁”的美麗中國願景;在資源養護的基礎上,使我國人民都能夠享受大閘蟹的美味,“一斗擘開紅玉滿,雙螯出瓊酥香。岸頭沽得泥封酒,細嚼頻斟弗停手”。

原載於《科學畫報》2020年第7期,本文受到上海科委2019年度“科技創新行動計劃”科普領域項目資助。項目名稱:“立足科創中心,傳播尖端科技——打造上海重大獲獎科技成果科普化融媒體專欄”;項目編號:19DZ233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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