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陳粒《第七日》這是陳粒新專輯《洄游》中比較突出的一首作品,想借此來談一談陳粒的“進化”,其中包含了一些我其他的感悟及觀察。

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前不久在討論李榮浩的關於“網絡歌曲”言論的時候,有一條點贊很高的評論,說陳粒也是網絡歌手出身,但是就從來沒人罵。從廣義上的“網絡歌手”定義上來說(即以互聯網為傳播途徑而被認知且以歌唱作為主要社會活動的人),陳粒確實算是網絡歌手,但是從李榮浩這番話的語境來說,我們常說的“網絡歌手”往往並不指陳粒這一類的歌手,更習慣以“獨立歌手”來稱呼早期的她。

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然而,無論是否算做是網絡歌手,寫這條評論的人想必是沒有經歷過陳粒的2015年與2016年,即陳粒靠第一張專輯《如也》聲名大噪並突然紅的時候,網絡上對她的質疑聲也是鋪天蓋地,當然這種輿論十分正常,她的第一張專輯《如也》是一張優點與缺點都非常明顯的專輯,主要缺點是製作簡陋,混音粗糙,沒有任何編曲的概念可言,不過這也就是一張她完全自制的家庭錄音式唱片,只是沒想到會爆紅。批評《如也》的主要是比較有音樂聆聽經驗的樂迷群體,他們不能容忍或想象,這種“粗製濫造”的歌為什麼可以紅。

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而《如也》的優點也非常明顯,那就是陳粒早期創作的生命力粗糙卻鮮活,這種生命力是她人格氣質的一種延伸,她有一股灑脫的江湖氣以及將女性的敏感與男性的鈍感融合一體的氣質,我記得多年前她做某選秀評委的一個鏡頭,她聽到了一個令她驚豔的選手,當時手裡正拿著一支玫瑰花,然而她遇到驚奇的反應,是用牙咬下了數片玫瑰花瓣,像豌豆射手一樣嘭一聲噴到空中去,這個鏡頭我印象很深刻,像迷你版的天女散花,柔情與狂放兼備,粗糙又生動。

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這種生命力是最能感染到大眾群體的一種東西,你只要看這張專輯紅了多少首歌便知道,《奇妙能力歌》、《易燃易爆炸》、《光》、《走馬》,甚至是最近《光》在蚪音上又一次翻紅,我想如果陳粒晚三年出道,那麼這些歌也同樣會在蚪音上爆紅,陳粒也會是一個“蚪音神曲”歌手,然後同樣的譭譽參半。

我這兩年的一個感悟是,音樂的“神”比“形”更重要,因為“形”可以靠包裝、合作、經驗甚至是資本得來,但“神”不可以,有朋友問我說,你說的這個是不是本雅明口中的“靈暈”,雖然我並不完全認為我說的這股生命力就是“靈暈”,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詞語,它和我所說的生命力有相似之處,都承認了縈繞在實體可見及肉耳可聆的作品周圍,有一種無形而強大的精神氛圍,一種個體心靈滲透進去的如號召一般的力量。此外這種力量我認為還有,一個人在無知無畏、不懂規則的時候,靠衝動、本能、模仿、天賦與無意識,毫無羞恥也毫無遮掩地將自己的優點與缺點一併噴發,它散發出的生命力是非常野蠻且生動的,它可以超越技術、認知、積累與審美的存在,令普羅大眾瘋狂。

如今就是這種民間“靈暈”最好的時代,在美國同樣如此,美國“蚪音神曲”《老城路》“Od Town Road”顛覆了很多人的認知,此前你根本難以想象,在這世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只是偶然間在網絡上用幾十美元買了一個伴奏,錄了首簡單的歌,便力壓一眾巨星,刷新了公告牌124年的歷史記錄,而此刻正登在公告牌冠軍位置的,則是另一首美國“蚪音神曲”《Truth Hurts》,並迅速刷新女性說唱者的冠單記錄,絕不要小瞧這種生命力,哪怕它們只是曇花一現,哪怕職業壽命也並不長久,但是瞬間竄起的能量卻非常強大,一石激起千層浪,足以讓樂壇震動。安迪沃霍爾曾說,未來每個人都有十五分鐘成名的機會,而在這個傳播技術極其發達與表達門檻極度降低的時代,我說每一團靈暈都有引發一次地震的可能。

李榮浩為什麼敢說某蚪音神曲是一首好歌,他難道真的不知道音樂有好壞嗎?不,作為一個掌握多種樂器、在錄音室裡可以從創作、演奏、演唱、編曲到後期製作全包辦的音樂人,他不僅知道是什麼音樂的好壞,而且他太知道了,但是他更知道的是,這股生命力的稀缺與珍貴,它不可用技術代替與不可再生,不可訓練與不可逆轉,所以才會那麼激動到語無倫次。

然而這種生命力也極易消散,尤其是當一位創作者爆紅之後,一是會脫離原有催生他表達的處境,二是會遭到種種非議與批判,他會開始膽怯並本能地削弱自己表達的力量,也開始慢慢了解行業規則,併產生自知之明與自我懷疑,從毫不遮掩變得局部遮掩,從漏洞百出的生動變得開始追求標準的死板,因為最富有生命力的東西,是通向各個維度的四面八方,是好的壞的應有盡有的生長,它不僅能通向榮耀、崇拜、過譽與熱愛,同時也能通向辱罵、仇恨、貶低與誤解,然而這一切,都在混亂的輿論傳播中全部化成聲名的一部分,如果你只想保留好的部分,在能力範圍內去蕪存青,自然可以抵擋很多罵聲,但也封住了通向更多擴散空間的可能。

在這個過程中,絕大多數的“橫空出世”者都消失了,而有幸存活下來的,往往會經歷這四個階段:

1、起初靠野蠻生長引爆了群眾狂歡,但遭到了專家與資深觀眾的批判;

2、備受爭議,收斂鋒芒,主動提升與學習,逐漸磨平稜角,讓自己變得更符合行業標準;

3、擁有名利之後,產生更高自我追求,嚮往高級與藝術性,拋棄野蠻生長,以獲得精英受眾與行業評論認可,生命力消失;

4、沉澱下來思考,整合了商業規格與原有的生命力,做一張讓兩者平衡的作品,但此時,作品已難有往日那種的轟轟烈烈的號召力,無論是罵聲還是捧聲也都​歸於平淡。

這四個階段其實非常符合陳粒的發展路徑,恰好是她的幾張專輯具有代表性的步驟,也是很多獨立歌手進入主流市場後的發展路徑,其實她還是幸運的,順利地度過了第二階段,要知道絕大多數的獨立歌手/網絡歌手都是倒在了第二張專輯上。

陳粒的第二張專輯《小夢大半》,這張專輯比起第一張在編曲、混音與製作上有了很大的提升,像一張符合規格的唱片專輯,她找來了荒井十一團隊來為她的創作編曲,但這張專輯依然保留著她原先具有生命力的部分,市場也則以回饋她爆紅了一首《小半》;

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第三張專輯《在蓬萊》,是她追求“高級”階段的產物,這張專輯混合了迷幻搖滾、爵士融合、器樂即興等元素,是一張聽起來像是向評論界“自證”的專輯,完全沒有流行性,隔絕了她絕大多數的受眾,也幾乎聽不到此前陳粒的影子,從音樂性與技術性上來說,陳粒可以藉此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只會寫“口水歌”的歌手,但是,一位歌手想單純變得“高級”或者單純變得“流行”其實都不是難事,難的是,在流行中變得高級,或者在高級中變得流行,這則是真正的流行歌手要在魚與熊掌中力求兼得的功課。這張專輯很難聽到陳粒那股原始的創作與歌唱的衝動,不契合自身屬性的東西,生命力就會消失;

同樣的還有第四張專輯《玩》,《玩》是一張曲風更加多元、編曲更加精緻的專輯,既有音樂性,也有流行性,但是《玩》是一張缺乏審美主心骨的專輯,聽起來讓人感到混亂。它整體像是一張歐美獨立歌手做的Synth-pop專輯,但是骨子裡並不新鮮,既沒有聽到對律動的追求,也沒有聽到對音色的特別運用,而是用現代元素包裝她的民謠式創作,但此前她最擅長的旋律創作在這張專輯中卻發揮並不出色,整體旋律都沒有了早期的活力,同時我認為具有都市感的Synth-pop元素並不適合包裝陳粒的創作,陳粒的氣質並不潮流,甚至很傳統,這兩者在這張專輯中產生了衝突,個人氣質、創作屬性、包裝元素都沒有相互契合之感。

陳粒是一名網絡歌手?還是隻是一名“獨立歌手”?

隨後便是這張新專輯《洄游》,我認為這張專輯比《玩》、《在蓬萊》與《小夢大半》都要好,與《如也》則沒有可比性。這張專輯我去豆瓣看了下與《玩》一樣都是6.4分,這實在是過貶了,如果《玩》的6.4分是合理的評分,那麼《洄游》至少應該7.4分我認為才正常。這張專輯吸收了陳粒此前專輯中的不少優點,也修正了不少缺陷,它首先解決了《玩》的氣質衝突的問題,將陳粒身上的那股傳統江湖氣如氤氳般地散佈在中國式的Dream-pop曲風裡;二是修正了《玩》的主旨混亂的問題,由四位製作人來擔任四個主題鮮明的篇章,層次分明;三是它緩和了《在蓬萊》完全割裂流行創作的問題,而是將《在蓬萊》的音樂性與《如也》的創作內核結合,在這張專輯裡,《飛白》、《超認真嬉戲》這兩首我認為達到了流行性與音樂性的平衡與融合。還有值得一提的一點是,在這張專輯中,陳粒創作中偶爾的那種不明就裡與故弄玄虛,則完全被這種中國意蘊的不求甚解與飄渺寫意的氛圍給消化,你聽來哪怕雲裡霧裡,可也煞有介事。

聽完《洄游》,我又回去聽了一遍《如也》,還是被那種原始而又粗糙的真實給感染到,《如也》這張專輯的詞由六七位作詞者提供,他們分別是陳粒的同學、朋友以及網友,我是一個喜歡探尋人與人之間、人與境遇之間關係的人,在寫這段結尾的時候,我突然心生好奇,想知道這些作詞者如今都在哪裡,他們都與成名後的陳粒還保持著怎樣的關係,我隨便搜索了一位《如也》中的作詞者的名字,結果顯示出來,原來就是那位先前已經過世了的姑娘,我沒有再接著搜尋下去,只是恍然看見了那種歌曲感染力的背後,其實有著一個個真實鮮活的生命與錯綜複雜的人生,你不知他們有著怎樣的生活與遭遇,也不知那些源自內心的創作又將指引他們通向何地,寫出來的部分,是文字與聲音,沒寫出來的部分,則是生活真實的苦難、活著與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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