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秋，讓人有些不以為然。沒有爽利的冷霜，沒有明亮的秋黃，沒有撕破長空的雁陣，當然也沒有一切我以為的秋的樣子。
今日之秋，何以如此，這是一個無論如何解答不了的問題。
十年前的此時，炊煙薄暮，草木蕭瑟，獨行於窄仄的鄉間道路，天地間的榮枯擾動我的內心，那是一個少年對於美，對於生活，對於世界最坦誠的悸動。簡單如此，善良如此，美好如此。六年前的此刻，我遊弋於城市的街頭，梧桐成陣，像是身披金甲的戰士，嚴陣以待，我以睥睨的姿態，昂揚的神氣，檢閱他們，欣賞他們。胸中甲兵千萬，意氣指點江山。兩年前的今天，我立足高處，俯瞰皆渺茫，薄霧嫋嫋，暗紫的森林雄壯的翻滾，像極了大戰之後酣然的戰場。縱然低沉，縱然蕭瑟，縱然無言。秋的意味依然漫天飄揚，穿破迷霧，遠方是海的雄壯與翻騰。
今日，我身處於綠的環抱之中，聳如塔，鋒如刀的巨樹讓我不知所措。我在一株銀杏的枝頭好不容易發現了一些代謝，衰頹的痕跡，身旁那些深綠如墨，挺拔如劍的綠色又讓我錯亂。現實告訴我，這是一個全然不一樣的秋！
關於秋，我能想到什麼?古人做的最快意的事情是停車駐馬，在熟透的季節裡感受生命榮枯，循環往復。我和古人有相似之處。在人的感知裡，春是柔情，夏是熱烈，冬是肅穆，秋則是豐富。秋的形象，多像一位爛熟江湖的俠客，一身江湖氣，一身讓人猜不透，講不清的人間味道。對，秋就是這樣一位俠客！我想，假使給它一柄劍，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刺破天空，流露出漫天的流光溢彩，和非同尋常。想象至此，真有幾分慧眼識英雄，獨言秋日勝春朝的況味。
不久前回到老家，農田剛剛收割乾淨，視界內，醒目的片片稻茬突兀聳立，像挺拔的匕首陣，格外扎眼。給人的記憶，又增添了許多關於秋的立體回憶。故鄉的秋，最難忘的是沉寂的水田和它散發的成熟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辛勤汗水的泥土的味道，醇香濃郁。在送爽的風中，嗅上一口，沁人心脾。
我嘗試在腦海中搜尋更多關於秋的回憶，卻不得不安慰自己，秋真是一個容易讓人忽視的季節。春城的秋極短，彷彿一瞬的事情。昨日還是暴熱天氣，短褲薄衫，今天只穿了一上午的長袖，下午就不得不加上棉絨。秋之短，已經到了令人震驚的地步。當然，全國並不都如此，但春城實在典型。
前兩天，在滇池邊上發現一顆柿子樹，掛滿了青柿，果實雄壯飽滿，大家爭相採摘。熙攘之中，眼前的場景竟讓我有些錯愕，漫山的暗綠蔥蘢，遠處的碧海茫茫，入眼的繁茂旺盛。這一切似曾相識，又完全陌生。時過境遷，斗轉滄海，這確是一個讓我不解的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