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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什麼呢?我給不出確切的定義，我只知道出生之前她就急切的等待著我們，在我們成長中呵護著我們，離家時牽掛著我們，這種愛甚至是滲透到我們每一個毛孔裡，直至耗盡她自己。
1
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就記得村子裡有個“傻子”。
那時的“傻子”大概十幾歲，身上穿的很破，穿的兩隻鞋都不是一樣的。但是很整齊，不該露出的地方，從沒有露出來過。
傻子家住在村邊上，周圍有很多墳地，聽說是傻子爹跟村裡要來的，這樣能多給一點宅基地。傻子家的房子，也是那種土坯房，四處漏風。
傻子每天都在翻村子裡的垃圾池，撿一些廢品，砍一些柴火拿回家。小孩兒見到他，就會朝他丟石頭，他就會發瘋似的追著小孩跑。嚇的小孩兒們一個個鬼哭狼嚎的跑回家，接著就會有大人出來對著傻子破口大罵。
傻子不怎麼會說話，只會“啊！啊！啊！打……他們打……”這種簡單的表述。大人們聽不懂，就認為是傻子打自家孩子，有的罵幾句傻子就算了，有的去找傻子家，跟傻子娘理論幾句。
傻子娘生了三個孩子，傻子最小，聽說是生的時候難產，影響了智力。在70年代的農村，生孩子很少有去醫院的，傻子家窮，也去不起醫院。
傻子爹在傻子5歲的時候，一個小感冒，沒錢治，人就沒了，留下了傻子娘和3個孩子。
2
有一天，傻子出事了。
那時村裡來了個外鄉人，傻子在外鄉人租的房子邊上撿垃圾，他們家的小孩也拿石頭丟傻子，說他偷東西。
傻子就拿著樹枝還手，那個小孩兒就把自家的狗放了出來，本來傻子可以跑掉，但是他捨不得自己撿的廢品，一不小心就被狗撲倒在地上，狗緊緊地咬住了傻子的腿。外鄉人和他的孩子看的哈哈大笑，傻子在狗嘴底下嗚嗚的哭。
這時已經有村裡人看到了這個情況，趕緊跑過去讓外鄉人把自己家的狗帶回去。外鄉人不肯，傻子被咬疼了，“嗷”的一聲從廢品堆裡抽出一把柴刀，一下砍在了狗腦袋上，很深很深，狗血一下就噴到了傻子的臉上。
傻子更是驚恐的一邊哭，一邊“啊！啊！啊！啊”的叫喚，外鄉人家的小孩兒看到自己家的狗被砍了，從邊上拿起一塊石頭就砸在了傻子的頭上。
傻子暈了過去，臉上狗血和人血混成了一大片，汩汩的往外冒。
外鄉人害怕了，拉著自己的孩子就想往家躲，村裡人不讓，把他們團團圍住。有人去村委會找到了村長，村長又去傻子家，帶傻子娘來到外鄉人家門口。
這時憤怒的村民已經把外鄉人家的大門都砸爛了，外鄉人全家嚇的瑟瑟發抖。傻子媽看到傻子躺在血泊裡，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讓村長給她們娘倆做主。
村長先讓村裡的赤腳醫生看看傻子還有沒有呼吸，赤腳醫生把手指探在傻子的鼻子底下老半天，才說：“還有點微弱呼吸……。”
趕緊拿出草藥給傻子腿上的血窟窿堵上，頭上的血窟窿實在是沒辦法治，只能先拿雲南白藥堵上說：“這必須得去醫院了，要不人就完了。”
村長讓會計趕緊騎車去鄉里，借一輛汽車送傻子去縣醫院。
會計二話沒說，蹬起自行車就去了鄉里，十幾公里的路，會計不到15分鐘就騎到了。
到了辦公司，氣喘吁吁地說明情況，鄉長拍板，派鄉里唯一的一輛北京吉普，送傻子去了醫院。
村長接著跟外鄉人談判：“你一個外鄉人，欺負我們村裡人？別看他是個傻子，那也是我們村的人！”
“就是！傻子死了讓那個小崽子償命！”
“殺人償命！”
村民怒吼著，外鄉人瑟瑟發抖的說：“是、是、是，我賠，我賠！”
“你也不能在我們村住了，給你三天時間搬家！”村長把手籠在襖袖裡對外鄉人說。
“是、是、我們搬、我們搬。”
外鄉人賠了傻子家3000塊錢，那條死狗也被村長送到了傻子家，九十年代初，3000塊錢，是一筆大數目了。
村裡流傳出傻子死了的消息，有人想去傻子家問問，傻子家大門緊閉。
村裡人都說：“可能傻子真死了……”
3
傻子沒死，過了一年多，傻子又出現在街上，接著撿垃圾。依舊是破爛的衣服，不成雙的鞋，頭上有一個很大的傷疤，只是傻子背的垃圾袋裡沒有了柴刀。
傻子也不去別人家門口撿垃圾了。遇到小孩子扔石頭，傻子只是笑呵呵的說：“高，真高，臭，屎臭。”
村裡人說，這時傻子娘教他的，怕他再捱打，他要表述的意思是：“你厲害，我是shi，別打我。”
傻子娘用外鄉人賠的錢，蓋了房子，給兩個兒子娶上了媳婦。
傻子娘帶著傻子依舊住在村邊的土坯房裡。
每天傍晚，傻子娘都會在村裡喊傻子回家“傻三兒~回家了~傻三兒~回家了~~~”。
不一會，傻子就會揹著滿滿一垃圾袋的廢品，出現在傻子娘面前，偶爾還會拖著一捆樹枝柴火。
傻子也在傻子孃的呼喚聲中長大。
4
那一日，傻子又不見了，傻子娘在村子裡喊到了半夜，最後喊啞了嗓子，依然斷斷續續的喊著：“傻三兒……回……回家了……。”
村長也派人在村子周圍找了半天，也是沒找到。
村裡人說，這次傻子怕是真的走丟了。
第二天，鄉里傳來消息，傻子找到了，只是傻子這次可能真的要死掉了。
傻子不知道為什麼，去了離家很遠很遠的另一個村子，不知道吃了什麼，耗子藥中毒了。
鄉里一個司機外出時，在馬路溝子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傻子。傻子躺在那裡，臉色已經是蠟黃的顏色，周圍都是嘔吐物，下身也是屎尿橫流。
司機趕緊把他送到了衛生院，衛生院也治不了，又送到了縣醫院。又是洗胃又是搶救的，再次把傻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次為了救傻子，傻子娘欠下了很多債。
上面兩個哥哥都說：“這是傻子的命，您不能為了救他，讓我們沒了活路。”
傻子娘抄起棍子狠狠地打在了兩個哥哥身上，叫罵道：“沒有傻子撿廢品，你們連西北風都喝不上，沒有傻子用命換來的錢，你們那能娶媳婦？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忘了弟弟了？”
傻子娘拉著兩個兒子去了村裡，立了字據，斷絕母子關係。
經過這次，傻子更傻了，以前還能斷斷續續的說話，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傻子再也不吃別人給的食物，傻子只吃垃圾桶裡翻來的食物。
這也應該是傻子娘教傻子的，傻子只聽他孃的話。
5
傻子娘也會用棍子打傻子，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也想拉著傻子一起喝藥死了算了。
有一次，傻子被車撞了，右小腿骨折，撞他的人跑了。傻子被村裡人送了回來，傻子娘真的崩潰了。給傻子做了一塊肉，裡面塞上耗子藥，準備和傻子一起自殺。
傻子託著這塊肉，一個勁的往傻子娘嘴裡送，說著：“娘……娘……娘……吃……。”
傻子娘哭著說：“你先吃，你吃完了我再吃。”
傻子說什麼都不肯吃，傻子娘一把打翻了傻子手裡的肉，用棍子又打了傻子一頓，一邊打一邊哭：“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
傻子被打的嗷嗷叫喚，拖著腿喊著：“娘……娘……疼……不……不去……”。
6
傻子不去人家門口撿垃圾，不吃別人給的食物，不出村。
時光慢悠悠的走，村裡的小孩長起來一茬又一茬，看到傻子依然會丟石頭或者是逗他，傻子依然喊著那句：“高，真高，臭，屎臭。”
時光慢悠悠的走，轉眼傻子已經60多歲，而她的老孃也90多歲了。社會保障越來越好，傻子和老孃有了低保，老孃還有了老人錢。
傻子娘已經好多年沒有走出院子了，傻子的衣服也越來越破，越來越髒。
只是院子裡，還會有炊煙飄出，那是傻子娘在給傻子做飯。
村裡人說，老太太現在全靠“放心不下傻子”這口氣兒活著，不知道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然後那一日，傻子跪在村中央的石臺上，不住地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嗚嗚的哭，村長跑到石臺上問傻子怎麼了？傻子抬起已經磕的滿是血的臉說：“娘……睡……娘……”
村長一聽就明白了，傻子娘走了。趕緊叫了村委會的工作人員，又通知了傻子的兩個哥哥。
進了傻子家的院子，還是那幢好幾十年的土坯房，小小的院子裡堆滿了傻子撿的廢品。
走進低矮潮溼的堂屋，一股黴味衝進鼻子裡，把村長又嗆了出來。村長狠狠地吸了兩口新鮮空氣，用襖袖捂著鼻子進了屋。
看到傻子娘緊閉著眼睛，躺在枕頭上，蓋著一條破舊的髒被子，雙手交握在胸前，鐵青色的臉上已經有屍斑出現，看樣子已經死了兩三天了。
村長拿出手機報警，通知衛生院驗屍，通知殯儀館。
傻子娘死於器官衰竭，也就是“老死了”，身體早就如破布一般，千瘡百孔，能熬到90多歲才去世，已經是奇蹟了。
傻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的看著兩個哥哥和村裡人進進出出，忙裡忙外。傻子娘被殯儀館的車拉走時，傻子撲到紙棺前面，不讓把老孃拉走，哭著說：“娘……睡……我……叫……。”
傻子的兩個哥哥把傻子拉開，讓殯儀館的車拉走了老孃，傻子追出去很遠，直到絆倒在路上，才趴著嗚嗚的又哭了起來。
7
傻子娘給傻子留下不少錢，這些錢被村裡收了上去。兩個哥哥誰管傻子，這個錢就按月發給誰。
兩個哥哥讓傻子依舊住在土坯房裡，然後兩個人輪流給傻子送飯。
傻子依然每天在村裡遊蕩，撿垃圾，撿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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