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東坡《望江南》說起

蘇東坡《望江南·超然臺作》詞雲: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此詞一般編年在宋神宗熙寧九年,當暮春之初,在密州北城的超然臺上所作。詞的下闋說“且將新火試新茶。”就是說在寒食節前後喝茶。宋人舊俗,寒食節禁火三日,節後再舉火,謂之新火。唐人陸羽《茶經·三之造》雲:“凡採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間。”二月三月間便是“火前”了,現在也經常稱作“明前”,宋人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四六引《學林新編》雲:“茶之佳品,造在社前;其次則火前,謂寒食前也;其下則雨前,謂穀雨前也。”

周作人的文章最為清澹,有似茗香:

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閒,可抵十年的塵夢。

周氏講究喝茶的用具,並且認為以陶瓷為最上。陸羽的好朋友皎然《飲茶歌誚崔石使君》詩云:“越人遺我剡溪茗,採得金牙爨金鼎。素瓷雪色縹沫香,何似諸仙瓊蕊漿。”亦以白瓷茶具為上。茶與瓷,從那個時候便結緣了。我總覺得這中間似乎有某些難以言說的宿命在,而生活中總有許多讓人扼腕的不可相得,所以聞一多先生會用詩一樣的語言讚美天寶四載的李杜相逢。《幽夢影》裡說:“為月憂雲,為書憂蠹,為花憂風雨,為才子佳人憂薄命。”所以茶是幸運的,瓷也是幸運的。上蒼把茶交給了瓷,也把瓷賦予了茶,是多麼讓人感激而慶幸呵!

現在正當清明以後,穀雨之前,元人馬致遠《【雙調】夜行船·秋思》雲:“人生有限杯,幾個登高節?”期月之前,疫情頗熾,蹉跎之間而春已將暮,宋人杜耒詩云:“寒夜客來茶當酒”,不亦宜乎?春雨香茗為伴,豈不快哉?雖“明前”已然不可得,然“雨前”則尚有存焉。“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庶幾可謂“詩酒趁年華”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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