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時間停留在過去的影子,我在這影子裡尋找童年最深刻的印記。
01
“你是哪一年生的?”班主任王老師問。
我一臉茫然,不知該說什麼。
“你是一九八幾年出生的?”她換了一種問法。
“現在是一九八幾年呢?”我訕訕地問。
“現在是九八年。”
我掰著手指開始計算自己的出生年月,然後一本正經地告訴老師:“我是一九八零年生的。”
頓時,教室裡一片譁然。
王老師一臉驚慌,“你今年十八歲了?”
她的聲音很大,吃驚的表情足以引起全班同學的注意。
我滿臉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定定地杵在那兒,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私自聊起來:
- 她都十八歲了,才上四年級,留級生吧?
- 媽呀,十八歲!
- 都十八歲了,怎麼還和我們一樣高啊!
王老師看出了我的窘相,她快速扶了扶鼻樑上的圓形大框眼鏡,大聲命令全班同學安靜。
她說,大家用掌聲歡迎新同學,而她自己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我一眼。
轉入新學校的第一天,我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女老師——王老師。
她個子不高,身體微胖,穿一套黑色西裝,約莫四十歲的樣子。
她問我,你是哪一年生的?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以前的鄉村小學只問年齡,不問出生日期,也沒人告訴我當時是哪一年。
從此以後,王老師不再理我。
她說,我說的話她連一個字都聽不懂。
02
“你是在練字還是寫作文?”王老師面帶微笑,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我呆在那裡,羞紅了臉,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大很美麗,卻讓人看著害怕的眼睛。
“一句話裡不是一堆‘我’,就是一堆‘你’,完全不知道你要幹什麼?”
王老師的話引來一片笑聲。
她一甩手,只聽“嘩啦”一聲,作文本從我眼前劃過,有紙張飛了起來。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混到的四年級?整篇作文連一句連貫的話都沒有,還滿篇錯別字。早知道你這麼差,就不把你放我們班了!”
王老師沒有走到我跟前,就轉身折了回去。
第一節作文課我是站著上的,位置是最後一排同學的後面。
新學期的第一篇作文,我寫的是家鄉的老榆樹。
我所在的小山村種滿了榆樹,大大小小,生生不息。
我讀書的山村小學,校園裡長得最多的,也是榆樹。
春日的大榆樹,蔥鬱蔚然,粗壯的主幹巍巍屹立,斑痕累累的樹皮,記錄著靜好時光裡的點點滴滴。
榆錢滿枝頭的季節,柔黃泛綠的圓圓錢兒是我童年的“玩伴”。
我作文裡的那“一堆‘你’”和“一堆‘我’”是想表達對老榆樹的喜愛和思念之情。
可那時的我只因不會表達,成了老師眼裡無藥可救的孩子。
03
多年以後,我記憶最深刻的還是那位女老師。
她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女老師。
她吃驚的表情,誇張的動作,“恨鐵不成鋼”的語言,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那是我第一次寫作文,題目叫《家鄉的老榆樹》,全班只有我一個人寫的是老榆樹。
當時很多同學問我,老榆樹是什麼植物?是種在花盆裡的嗎?好不好活?
我沉默不語。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意看到老榆樹,更無心觀賞它,甚至覺得是老榆樹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
多年以後,家鄉的老榆樹不見了。
心生懷念。
我嘗試著寫下記憶中老榆樹的樣子,提筆想起的竟是那位女老師。
突然發現,有些人會一直刻在我們的記憶裡,即使忘記了他的聲音,他的容貌。
但是每當想起他時的那種感受,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我依然寫不好老榆樹,也忘不掉我人生中的第一位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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