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博:颜真卿诗、胡三省注中乐字的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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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学博:颜真卿诗、胡三省注中乐字的读音 | 202004-59(总第1288期)

朱学博,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古典学中心讲师。研究领域:诗经学,宋代经学,宋代学术史,中国古典文献学,古典诗词与骈文。

关于《清平乐》等词牌中乐字读音,最近议论纷纭,而沈文凡教授、王兆鹏教授等所撰文章流传已广,相关问题不欲赘言。然前日见日本的青年学者早川太基兄在互联网上发布文章,宣说:曲名乐字,“唐、宋、明间,唯有音洛[lè]”。此言颇异于我所知。而早川兄所举例证如颜真卿诗、胡三省注,未曾见人表出,颇可一谈。

要开门见山的是,我虽不能肯定所有词曲名中的乐字都读yue,但明确否定早川兄“唯有音洛[le]”的观点。

古代乐字不止二音,今天讨论的两种:一是有关音乐义的,属觉韵,音岳(对应现今yue);二是表示欢乐,药韵,音洛(对应现今le)。而这种以音别义、以义别音,正是判断多音字读音的重要方法。即凡是与音乐有关的,都读作岳。这也是此主张词曲名中读岳的原因。

早川兄文中引用胡三省注《资治通鉴》中陈后主新曲《临春乐》的例子,想要说明曲名中乐皆读洛,但似乎并不足为据。因为胡三省注曰:

《临春乐》者,言临春阁之乐也。乐音洛。

这里的乐字,似乎并不表示乐曲,而是仍应表示欢乐之义。因为胡三省注《资治通鉴》,有一个近乎于强迫症的表现,就是他关于乐字,一共注了将近七百次“乐音洛”,除了少数特指地名乐浪等,六百多条都是关于快乐这一义项的。而对于表示乐曲的乐字,胡三省并不注音。推敲胡氏的体例,似是认为乐音岳是本字读音,所以不注。而遇到洛音,即便是非常容易理解的词句如“人生行乐”、“娱乐”、“忧乐”,他也要注出。

所以胡三省特别注《临春乐》读洛,却从不注类似《破阵乐》等乐曲名,正是基于其认为《临春乐》名中乐字指欢乐,并不类似一般指乐曲体制的岳音。注音正是特殊情况的表现。

同样,早川文中所举颜真卿诗:“莫唱阿嚲回,应云夜半乐。”即便因为对偶的因素,肯定此是特指曲名《夜半乐》;即便承认律诗严格押药韵而不通押,乐字一定读洛。但依然不能说明作词曲体制而言的乐字是读洛。因为,颜真卿和胡三省同样,可能因为此名中的乐字是表示快乐之义,而读成洛。

也就是说,早川兄文章推理存在一个逻辑问题。即所举例子,皆不能澄清是凡曲名无论含义都读作洛;还是词曲名中表示快乐义的读洛,而类似调、令、引一类表体制的、与音乐有关的读岳。

故即便颜真卿、胡三省将部分表示快乐义的词曲名中乐字读洛,也推理不出曲名乐字,“唐、宋、明间,唯有音洛[lè]”。

此外,早川兄文中还举了《沧浪诗话》卷二“有以乐名者”条,下注“齐武帝有《估客乐》、宋臧质有《石城乐》”之言,以此论证:“乐非安乐”,“斯亦曲名之例,非有实义”。但翻检严沧浪原文,其言:

以怨名者,古词有《寒夜怨》《玉阶怨》。以思名者,太白有《静夜思》。以乐名者,齐武帝有《估客乐》、宋臧质有《石城乐》。以别名者,子美有《无家别》《垂老别》《新婚别》。

综合上下文看,严氏并没有表示出“乐非安乐”,“斯亦曲名之例,非有实义”。其不过是总结了一些题目或体制同一模式的例子而已,更不涉及读音的问题。而实际上这些并举的例子都是有实际意思的,最明显的是杜甫的《三别》,别字当然指离别,绝不是无实义的后缀。

其实,判断某字古音读法,主要可凭借两点。一者古人注音,譬如直音记录某读作某或韵书中反切等。二是归纳韵文的押韵规律。但古人音注和诗词押韵未必能包含后人遇到的所有词语,多音字读音归根到底依然是以音义相别。依据文字义项选择辞书中对应读音。而能归纳韵文押韵的,前提也是要将明确涉及同类含义用词的诗句一起归纳。

总之,如果中古真出现乐字作词曲名时是专门义项,要异读作洛,为何众多辞书、古人著述从未提及?看来,并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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