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1919年，一場大流感在全世界範圍內流行，持續了一年半，全世界17億人口中約5億人感染， 2千5百萬到4千萬人死亡，此次流行病被稱為“西班牙流感”。
後世很多人都以為這是從西班牙發源的，至少也是在歐洲發源並主要流行的。然而，事實是，這場大流感發源於美國，最主要的流行地也是美國。
如今，新冠肺炎肆虐全世界，1918大流感的故事值得被再一次審視。看看那次過程中的種種細節，我們會再一次發現所有歷史都是當代史——人類社會真是沒啥新鮮事。
下面就分頭講講大流感的一些事吧。
大流感是怎麼流行起來的
根據流行病學調查，大流感是1918年2月開始，出現於美國堪薩斯州哈斯克爾縣，一個荒涼偏僻的西部小鎮。這裡以務農和放牧的人為主，人口稀少。當地醫生邁納在當年1月底2月初接診過一個病人，看起來得了感冒，但強度不同尋常，劇烈頭痛、身體痛、高燒、乾咳。很快，同樣症狀的患者就在附近幾個牧場中一例接一例地出現。這種流行持續了一個多月，到3月中旬就消失了。
邁納在哈斯克爾的疫情結束後，把情況彙報給了美國公共衛生部。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個荒無人煙地區的偶然事件，他們沒想到的是，哈斯克爾疫情結束之前，縣裡有人赴軍營報道了。
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上一年，也就是1917年，美國宣佈參戰。哈斯克爾人把流感帶到了位於堪薩斯的全國第二大軍營，集體住宿的環境導致了一場流行，3周之內，就有1100人病重，還有幾千人被感染但不嚴重，死亡38人。這期間，這個軍營與其他軍事基地的兵力調動川流不息，到4月，全國36個最大的軍營中有24個爆發了流感，涉及30個大城市。
到歐洲戰場參戰的美軍把病毒帶到了歐洲，流感4月初在美軍登陸地點佈雷思特爆發，4月10號法國軍隊出現病例，英國第一個病例發生在4月中旬，然後是德國、西班牙、葡萄牙、希臘、丹麥、挪威、瑞典……5月底，運輸船把病毒帶到了孟買，緊接著是卡拉奇、上海，之後直奔澳大利亞……
這一波傳播到8月基本結束，死亡率並不高，法國軍隊4萬名感染者中，死亡人數不到100，其他國家也差不多。
然而，這只是一次預告。
病毒是怎麼變嚴重的？
在這次疫情期間，我看到一種說法，說病毒會隨著不斷的傳播毒性減弱。至少從1918年大流感的情況看，不是這樣的。
在大家為流感疫情過去彈冠相慶的時候，病毒已經在個別很小的範圍內，暗中進行變異、重組了。
重新武裝後的病毒來自於非洲，塞拉利昂。1918年8月，先後有三艘英國船在塞拉利昂停靠裝煤，船上幾千名水手約70%多的人病倒，一百多人死亡。塞拉利昂自己，在當時沒有確切的數字，近年的研究結果表明應死了總人口6%或更高。
9月開始，大流感爆炸般地在波士頓、新奧爾良、費城等多個城市出現，這一次比上半年嚴重得多。
一名負責治療流感患者的醫生給同事的信裡這樣描述病情：開始的症狀像是普通感冒，入院兩個小時後，顴骨上開始出現褐紅色斑點，幾個小時後病人顯著出現紫紺現象，渾身鉛灰色，以至於分不清到底是白人還是黑人……平均每天有100人死去……屍體就像小山般堆在一起，那場景比法國戰場上屍橫遍野還要觸目驚心。醫療機構的人記錄中說：醫院已經超過了它所能容納的最大可能……到處都是血跡，一些人在咳血，還有一些人從鼻子甚至耳朵往外冒血。
在公交車上噴灑消毒劑
幾乎是一瞬間，病毒就蔓延了美國全境，和全世界。
美國當時是怎麼防控的？
費城是當時美國疫情最嚴重的城市之一，也是比較典型的。他們當時怎麼防控的呢？
9月初，波士頓疫情的消息傳到費城時，公共衛生主管克魯森置若罔聞；9月18日，疾病在費城出現了一週，《費城晚報》發文表示，流感是一種由來已久的疾病，不會引發危險。第二天，海軍轄區的首席衛生管普盧默向大眾表示“疾病已經很好地被控制住了”。9月21日，衛生局終於將流感定位“需要上報”的疾病，不過他們向市民保證，目前流感沒有在市民中流行。9月28日，費城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遊行照常舉行，遊行隊伍延伸了3公里多，幾十萬人簇擁在路線上推來搡去。
這個是導致費城大爆發的大遊行
遊行過後兩天，克魯森發佈了一份嚴峻的聲明：平民中出現了流感，表現出的類型與海軍基地發現的一樣。
他所說的海軍基地是什麼情況了呢？且不說各個軍營裡的狀況吧，單說軍營之間的運兵火車。一個軍營出現第一例死亡病例的那天，有3108人乘火車去往另一個軍營，他們走後，隔離命令才到。他們還在路上的時候，就有人開始突發高燒，鼻子耳朵往外冒血，整列火車充斥著恐慌。火車抵達目的地時，共2000人被送進了醫院，143人死亡。不久後，這個軍營死亡人數上升到452人，很快又上升到500多人。
10月8日，批准這次運兵的軍官夏加多恩上校，因為嚴重的內疚自殺身亡。
回到費城，全城31家醫院全部爆滿，等待入院的人排成長隊，醫院不得不拒收。大遊行過後的第三天，一天裡117人死亡。10天之內，病情發展到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患病，幾百人死亡。
10月3日，政府關閉了公共場所，禁止了所有公共集會，並且開始逮捕在街上吐痰的人。10月5日，克魯森在媒體上宣佈高峰已經過去，但接下來的兩天裡每天死亡人數都在300以上。10月7日，克魯森再次宣佈死者人數已經到達高位，然而第二天死了428人。之後，人們就再也不信他了。
費城大流感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最嚴重的時候，積壓的屍體越來越多，房內全被堆滿，不得不放到門外走廊上。人們病重到無力做飯、無力洗漱，也無力把屍體搬下床，只能同屍體躺在同一張床上，活人就同死人一起生活。通常每家都有兩人死掉，死三口的也不稀奇。
費城的疫情應對是整個美國的縮影。8月底聯邦碼頭就爆發了流感，9月9號報紙報道感染者佔滿了波士頓港所有醫院的病床，然而，公共衛生部9月13號才發表公開評論，說“由於歐洲國家的混亂情況，目前還沒有關於該疾病本質和流行趨勢的官方信息”。9月22日，在已經有很多病人死去之後，公共衛生部才給民眾下發了一個預防流感的建議。所有的媒體都不說實話，誰死了的消息只能靠人們口耳相傳。
當時公共場所的公共衛生警示牌
10月中旬，病毒殺死了大部分它能殺死的人。費城已經沒有人手去處理屍體、挖掘墓地，他們讓死者家屬挖掘墳墓，終於把太平間裡堆疊的屍體入土為安。可能有50萬甚至更多費城人得了病，10月16日那一週就有4597人死亡。所有的店鋪都關門了，沒人還能買到東西。工廠大量缺員，有的工人死了，有的逃了。
費城邊上軍營裡的患者
病毒是怎麼消失的？
大流感的第二波流行以極端慘烈的方式到來，以悄無聲息的方式離開。在10月16日死亡最多的那一週過後，新增病例數量急劇下降，到10月底就不需要再關閉公共設施了，到11月11日一戰停止時，流感幾乎從費城消失得無影無蹤。到11月底，病毒掃蕩完了全世界。
但是！
當各國紛紛解除了隔離，取消了各種防疫措施的時候，病毒來了第三波，而且，它又變異了。這一次流行持續到1919年年初，在一些地方，它的烈度比第二次還嚴重。巴黎1918年10月那次死了4574次，1919年2月那次死了2676人，3月又死了1517人。
之後數年，大流感才逐漸消退——並沒有消失，只是變異得溫和了。
1927年，一項由美國醫學會資助的研究對1918大流感的死亡情況做了一次統計，得出的數量是2000餘萬人。在那之後，醫學界持續在研究，每一次對死亡人數進行修改時，數字都只增不減。40年代諾貝爾獎獲得者伯內特估計死亡人數應該在5000萬-1億之間。更值得強調的一個情況是：有一些幾乎與世隔絕的古老種族，他們的免疫系統沒有受過訓練，對這種兇猛的病毒更是沒有任何抵抗力，一些部落幾乎滅絕，其中就包括阿拉斯加的因紐特人。
醫學界始終不知道這場大流感究竟是什麼引起的，當時有人認為是一種桿菌。直到21世紀，新的研究才分析出這種病毒的基因，認為它可能與H5N1病毒類似。
最後說說“西班牙流感”是怎麼得名的
“西班牙流感”是在大流感的第一波流行中得名的。
1918年已經走入一戰的尾聲，但各參戰國還都在實施戰時高壓政策，法國、德國、英國等地的報紙被嚴厲禁止報道軍隊中的負面新聞，而第一波的流行在這幾國主要集中在軍隊當中。
在這次戰爭中，西班牙是中立國，不受這些限制，而且國王阿方索十三世也感染上了流感。於是這期間，西班牙報紙上充斥著大流感的報道，很快，這種疾病就以“西班牙流行性感冒”而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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