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餘華之《活著》: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

讀餘華之《活著》: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

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

文|西貝玦

餘華在《活著》中文版自序裡說——

因為聽到了一首美國民歌《老黑奴》,歌中那位老黑奴經歷了一生的苦難,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對待這個世界,沒有一句抱怨的話。這首歌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決定寫下一篇這樣的小說,就是這篇《活著》,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對世界樂觀的態度。寫作過程讓我明白,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我感到自己寫下了高尚的作品。

我把餘華的這段話原封不動地打在這裡,作為引題。想寫自己在讀完這部作品,以及看完由《活著》改編而來得電影之後的一些感想。以此作為一個終結,再開始下一本書。

1.人應該為寫作本身而寫作:

餘華在我心裡是一位偉大的作家,這裡的偉大不是說他取得了什麼樣的成就,他因為寫出了《活著》這部作品獲得了怎樣的榮譽,更或者說《活著》這部作品在文法風格上有多高的造詣,都沒有。反倒是需要由這樣一部寫法直接文風樸素的作品迴歸到文學的意義本身——

關心人和人性本身。讓我油然心生敬佩。

文學在我的理解就是關於人的一切,關於人性的一切。迴歸根本就是誠實,誠實地表現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的體會,自己和周遭事物的聯繫。誠為立文之本。一個沒有在誠實地寫作的寫作者或者說作家是寫不出好作品的。

比如說當你面對一件事物或一個人表現出厭惡和嫉妒的時候,不將它粉飾為其他的情緒。不是試著去美化它(儘管粉飾和美化也是寫作的一種手法),而是真誠地展示這樣一種感情,一種情緒,你是在寫自己,也是在寫芸芸眾生,不是在寫人之外的其它東西,不是在為寫作之外的其它東西而寫作,這樣的作品才有甚文學意義可言。

這一點餘華是深有體會。他說:一位真正的作家永遠只為內心寫作,只有內心才會真實地告訴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麼突出。內心讓他真實地瞭解自己,一旦瞭解了自己也就瞭解了世界。……可是要捍衛這個原則必須付出艱辛的勞動和長時期的痛苦,因為內心並非時時刻刻都是敞開的,它更多的時候倒是封閉起來,於是只有寫作、不停地寫作才能使內心敞開,才能使自己置身於發現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靈感這時候才會突然來到。

但是很多時候,人是不能真誠地表達和表現自己的。儘管描寫人不能真實而真誠地表現自己也是屬於描寫人性本身。但是迴歸於寫作的現實就是,他的寫作不能真誠地表現自己的所思所想。這裡說的“不能真誠地表現自己的所思所想”不是說掌握和運用語言文字的能力不足使其不能表達,而是指,其刻意迴避,隱藏,或者粉飾使之不能真誠地表達。

寫作和思考都是很私人化的東西,而一旦它需要歸類於文學,讓它發揮應有的價值,除真誠地坦露,斟酌言語找到最能準確表現的那個詞,那一種描寫(這是興許是一個需要特別耗費心力的過程),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這樣一種誠實不僅僅是要與自我對抗,還要與寫作者所生活的現實處境對抗。既需要真誠地表達自己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又不能流於傾訴,發洩,甚至於情緒化。換句話說,寫作者需要看到現實和現象,卻又需要跳出現實的桎梏,去在作品中呈現更為高尚的一切。

這裡引用餘華的話來說就是——一位真正的作家尋找的是真理,是一種排斥道德判斷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發洩,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這裡所說的高尚不是那種單純的美好,而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後的超然,對善和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從這方面來說,寫作的過程,同時又是一個不斷去和現實做抵抗和承受的過程。寫作者所需要做的是不斷充實內心,開拓眼界,在承受與抵抗中保有自我,同時也要能夠吸取多方面的認識和體會。

2.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

餘華的《活著》講述了福貴的一生,一直在與生命中的苦難與折磨抵抗的一生,在外人看來,福貴的這一生應該是極其不幸的,更沒有所謂的任何幸福可言。而在福貴自己看來,自己更多地使感受到了幸運和幸福。

《活著》這部書的意義是偉大的,餘華為了避免以一個旁觀者帶有批判的角度去看待福貴身上所體現出來了一生的遭遇與不幸,為了避免單純地陷入片面評判之中而選擇採用第一人稱敘述的方式,由福貴自己來講述自己的一生。無論是從這部書的語言文字和敘述方式,還是基調來看,我覺得自己更多地是讀出了一種即便是在福貴遭遇了種種不幸後,內心一直想要活下去的“往生”的力量。

在福貴被抓去做壯丁——拉大炮,在目睹了戰爭中千千萬萬士兵的去世,雪地裡半夜哀嚎的傷兵一夜之間全部死去,就連一直和自己同行的老全在死人堆裡尋找自己認識的兄弟時,被飛來的子彈擊中,臨死時都在感嘆,憤怒,和遺憾——“老子連死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而回來時,到了村裡搞土地改革,龍二做上了地主,因為不識時務最後被五槍連響擊斃之後,福貴是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自己的胳膊,都好好的,想想自己是該死卻沒死,從戰場上撿了一條命回來,到了家龍二又成為了自己的替死鬼,慶幸是自己家的祖墳埋對了地方,對自己說——“這下可要好好活了。

生和死是永恆的命題,人們把在戰爭中,災難中,有人不懼犧牲,自我奉獻看成是一種偉大,而在《活著》它更多地是去揭示,不是說敢於去死是一種偉大,而同樣承受和抵抗命運的種種刁難和不幸,一種保有活下去的樂觀和無所畏懼更應該是一種偉大。《活著》給人一種絕望的力量,活著不是有任何的目的和意義的,不是為某件具體的東西,某個人而活,是單純地為活著,這是一種承受,一種英雄般絕望而樂觀的承受,它不是一種吶喊,不是一種進攻,更多地是對生命最後的防守。

很大程度上來說,《活著》在探討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的時候,對現在人們的生活很是有教育意義的,每個時代的人有每個時代對於生命意義上的不同承受。在現今的時代,人們的生活充斥著各種慾望,壓力,誘惑,甚至於導致人生的迷茫,價值感和自我存在的缺失,因追求所謂的人生意義,自我目標的實現無可得而選擇輕生。和福貴的一生比起來,我們似乎“貪求”的東西太多了。

在福貴所生活的時代,在政治主導的大時代背景下,從民國到抗戰,從解放戰爭到人民公社,大躍進,從文化大革命到改革開放,福貴相繼承受著家產被自己所毀滅,父母親,兒女,妻子都先於自己離去,最後只剩下自己和一頭老牛。作者更多地是從外力壓迫的方面來向讀者闡釋,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彷彿是應了尼采《超越善惡》中的那句“凡是不能毀滅我的,都將使我變得強大。

但是不同的是,《活著》所體現的強大是更加需要讓自己活下去,對生命的最後底線的堅守。不是向上或前進,不是為求得更多的東西。這對現代人充滿壓力和各種慾望的生活極具教育意義的就是,

活著,本身就應該足夠幸運,幸福和快樂。除了活著之外的其餘東西,應該成為某種饋贈,它們是確與生命緊緊相連,卻又不應該成為活著必須有的東西。

我們所真正擁有的,只是活著本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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