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說:廢帝專權老桓溫

東晉數次北伐,均已失敗告終,完全應驗了光祿大夫蔡謨在公元349年說的那番話,可謂一針見血:“那些能順天乘時,拯救眾生於危難的人,他們或者是聖人,或者是英雄,除此之外的其他人,想要幹這些事情之時,都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能力和品德。我認為現在朝中想要北伐這件事情,並不是我們這些人所能承擔得了的,最終肯定不能長驅北定中原,最好的結果就是打下一塊地方來,派人屯兵把守而已。但是,北伐這件事情讓丁壯苦征戰,羸弱轉溝壑,壞處遠遠大於好處,加上想要北伐的那些人才略疏短,時間一長便才殫力竭,智勇俱困,我怎麼能不為朝廷日夜擔憂呢!”

評說:廢帝專權老桓溫

(東晉廢帝 海西公 司馬奕)

殷浩和桓溫用血淋淋的事實,驗證了蔡謨這番名論。

五次北伐,讓東晉王朝元氣大傷,在以後的日子裡面,再也沒有能力、也沒有將軍敢挑起再次北伐的重任,東晉王朝所要做的,僅僅苟延殘喘保命而已。

最後一次北伐失敗,讓垂垂老矣的桓溫也永遠喪失了北伐的信心。

既然桓溫不能北伐,那麼他就要在最後的人生歲月,去幹自己一直以來夢想要得到的東西——做皇帝。

桓溫專權達到高峰,就是在他垂暮之年開始的,其實這件事情很好理解,就和如今的59歲和69歲現象一樣,那些掌權的人在退休之前,感覺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狂撈一把了,於是貪汙的貪汙,受賄的受賄,最終身陷囹圄、晚節不保。桓溫的心理和那些貪官的心理其實是一樣的,不過桓溫想要的不是財物,而是帝國最高的權力而已。

評說:廢帝專權老桓溫

實話實說,45歲以前的桓溫是一個典型的性情中人,不藏不掖,有嘛說嘛,個性鮮明,喜怒從來不加掩飾。細細想來,桓溫這種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是專權的性格,他的形象和白臉奸臣以及那些勾心鬥角的小人的形象相差甚遠。但是桓溫不但比白臉奸臣還厲害,竟然差點當上皇帝,我們只能這麼說,是歷史選擇了桓溫,是桓溫生在了一個特殊的年代。

其實,桓溫以前的理想絕對不是想當權臣,也不是想當佞臣,更不想當篡權的敗類,他的偶像人物是西晉名將劉琨。劉琨那是西晉末年出類拔萃、風流倜儻的英雄人物。英雄愛英雄,既然桓溫一直把劉琨當成自己的偶像,而不是將曹操和董卓當成偶像,這就說明了桓溫並不是一個壞人。

所以不是壞人的桓溫,當聽到別人說他像王敦之時,竟然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在第一次北伐前秦回來的時候,桓溫在北方俘虜了一名老婦人,後來一打聽,這名老婦竟然是劉琨手下的一名歌女。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看見桓溫,馬上潸然淚下,泣不成聲。桓溫很奇怪,就問老人為什麼要哭?

老婦人抹抹眼淚說:“我看見桓將軍,就彷彿看見了劉琨劉司空。”

老婦的話音剛落,桓溫竟然高興得手舞足蹈,跟孩子一樣,興奮得兩眼放光,整個人立刻年輕了十歲,眉開眼笑,臉上的七顆小星星也熠熠閃光,彷彿又回到青年時代。他滿臉微笑地問老婦人道:“你看我哪裡長得像劉司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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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琨

老婦張大眼睛,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將桓溫打量了一遍,說道:“你臉長得像,可惜窄了一些;眼睛長得也像,可惜小了一些;鬍鬚長得像,可惜更紅一些;身體長得也像,可惜矮了一些;聲音聽起來也像,可惜細了一些……”

剛才還興高采烈的桓溫,隨著老婦人的話就像太陽遇見了烏雲,臉色變得比哭還難看。剛才還昂首挺胸的桓溫馬上衰老了10歲,垂頭喪氣地走出了屋子,誰也不理,悶著頭徑直走進自己的寢室。先一把摘下頭上的帽子,仍在了床頭,接著脫下衣服,使勁扔到了床尾,連鞋都沒脫,一頭扎到床上,悶頭就睡。從此之後,一連好幾天桓溫都黑著臉悶悶不樂,弄得自己那幫手下見了都他膽戰心驚,以為倒黴的事情又來了。

從這件事情上我們就可以看出來,桓溫還是蠻可愛的一個人。

伐燕失敗之後的桓溫,現在依仗著自己的才略和威望,一直想把高高在上的皇帝弄下來,但是,這種隱秘的想法是不能和任何人說的,在你還沒有準備好之前,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但是既然不能說,那麼用另外一種方式表達一下自己想法也未嘗不可。於是,桓溫有一次喝多之後,抱著枕頭長聲嘆息:“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

這真是比名言還流行的一句話,基本上只要是男人都念叨過。當我們躊躇滿志的時候唸叨,當我們灰心意冷之時念叨,當我們眼紅別人時念叨,當別人眼紅我們時念叨,當我們有野心的時候唸叨,當我們沒野心的時候也念叨,反正,這是一句很好玩的名言,可惜,很多人都知道這句話,就是沒幾人知道是桓溫說的。

桓溫老是將自己的想法悶在心裡就很不舒服,就想找一個人說說心事,此時有一個人已經揣摩到了桓溫的心理。這個人就是在伐燕之時向桓溫提建議的郗超。

郗超對桓溫說:“明公你當天下之任,現在已經六十歲了,伐燕之敗,已經讓你的名聲受損,如果再不建立不朽的功勳,就無法堵住朝中一些人的嘴巴。”

桓溫聽後點點頭就問:“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呢?”

郗超說:“明公你只有採取像霍光那樣的手段,才能建立威權,鎮壓四海!”郗超的意思很明白,你桓溫要學學西漢霍光,把當朝的皇帝廢掉,耍一把威風,就沒人再小瞧你了。

桓溫本來就有篡權的想法,郗超一句話立刻就說到他的心坎裡面去了,就精神抖擻和郗超商量怎麼才能把皇帝廢掉。

那麼,桓溫想廢掉當朝的皇帝司馬奕,採取的是什麼辦法呢?

其實也沒什麼太高超的主意,就是先大造輿論,把皇帝的名聲搞臭。

既然想把皇帝的名聲搞臭,最好的辦法就說他的性能力不行,這還不算什麼,更惡毒的還在後面呢。

桓溫派人四處造謠,說當今聖上患了陽痿,受皇帝寵幸的有三個小人,他們叫相龍、計好和朱靈寶,這些傢伙參事內寢,和皇帝的兩個美人田氏、孟氏生了三個孩子。並且,皇帝想把這三個孩子立為皇儲,司馬家族的皇位馬上就要交給異姓人家了!

這個世界上傳播最快的東西,除了光,就是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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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超)

公元371年11月份,桓溫從廣陵還軍姑孰,接著到達建康,直接跑到後宮面見禇太后,這個禇太后,就是晉穆帝的老丈人褚裒的女兒。

桓溫見到禇太后,直接說明來意,想廢掉皇帝司馬奕,立會稽王司馬昱當皇帝。當時禇太后正在佛堂燒香,看見內侍急急跑來,說有急奏,太后拿過奏疏看了兩眼,嘆道:“我就懷疑桓溫是為這件事情而來的。”奏疏只看了一半,禇太后便下筆寫道:“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

禇太后只是一介女流,她能管得了桓溫?所以,太后很聰明,她知道反對也沒用,乾脆,你桓溫愛幹嘛就幹嘛吧,我這個未亡人以後只是燒香拜佛,一頓三餐素飯就知足了。

其實,我們看起來老氣橫秋的禇太后,當時的年紀連三十歲都不到,因為晉穆帝是公元361年19歲的時候去世的,禇太后怎麼也得比晉穆帝小兩歲吧,做了十年寡婦之後,禇太后也就是27歲左右,可憐的女人,在十七八歲青春妙齡的年紀竟然就做了寡婦,到現在已經做了十年,並且還要繼續做下去了,直到孤獨死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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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歲的褚太后,褚蒜子)

一個女人,在漫長的孤燈黑夜無從獲得安慰和溫暖,那麼只好將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交給至高無上的佛祖。漫長的歷史長河裡面,有幾個人會去關心一個女人的幸福?更不用說難以啟齒的性福了。哀怨後宮,真的是一點都不假。

有了禇太后的手諭,桓溫就要開始行動了。他馬上召集百官上堂,共同商討廢立皇帝之事。匆忙趕來的朝中百官沒想到面臨的是一件如此驚天動地的事件,一個個都嚇傻了。

因為明目張膽廢立皇帝的事情,至少在三百多年之內是從來沒有過的,歷史上只有兩次廢立皇帝的事情,一個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夏朝,另一個就是在將近四百年前的西漢。碰見這麼嚇人的事情,朝中百官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評說:廢帝專權老桓溫

百官不知道如何運作,是因為桓溫這次廢帝和前兩次廢帝迥然不同,夏朝和西漢那兩次廢帝,是因為皇帝實在不是東西,鬧得朝廷烏煙瘴氣,不配當皇帝,所以為了社稷大計才廢掉的。而現在的司馬奕頭腦聰明,能力很強,愛民如子,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怎麼能說廢掉就廢掉呢?

看見這麼尷尬的場景,尚書左僕射王彪之站出來打圓場,對桓溫說道:“明公你輔佐皇家,應該按照前代的經驗來辦理這件事情。”於是王彪之拿出《漢書-霍光傳》,按照上面記載的程序完成了廢帝這件大事。

最終,經過百官舉手表決,大家一致認為,司馬奕同志患有先天性功能障礙,致以使別人淫亂後宮,有失皇帝尊貴,同意將其廢掉,貶為東海王,後來改為海西公。然後迎接已經52歲的司馬昱登基稱帝,是為簡文帝,改年號曰鹹安元年。

從桓溫敢下決心廢掉皇帝時候起,原來的英雄桓溫就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橫眉怒目、逮誰辦誰、看誰不順眼就進行血腥屠殺的一介奸賊。

人,是會變的,經過一件好事,人會變,經過一件大變故,人也會變。桓溫之所以廢掉皇帝,就是因為北伐前燕敗得太慘,聲望受到了嚴重損害,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這才用不正常的手段,以達到自己很卑劣的目的。既然桓溫變了一個人,那麼,一場又一場血腥屠戮已經拉開了帷幕。

首先不入桓溫法眼的倒黴蛋就是晉元帝的兒子,現在的太宰武陵王司馬晞,這個人很正直,並且還喜歡舞槍弄棒,就很不入桓溫法眼。

我們原來分析過,從王敦到桓溫,凡是想專權的傢伙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有本事的人非常忌憚,認為那是自己專權之路上的絆腳石,所以王敦借段匹磾之手殺掉了劉琨,桓溫因為害怕冉閔的勇猛所以對其投降東晉的請求置之不理。現在司馬晞又無意中觸犯了桓溫心中的痛,所以,殺他沒商量。

桓溫想殺人,有人出來反對,這個人就是幫他擺平廢帝一事的王彪之,王彪之勸桓溫道:“武陵王那是元帝的後代,並沒有犯什麼大罪,不能因為猜忌就想殺掉人家,明公你想建立威望,彰顯聖明,就要對王室貴戚多加褒獎,這件事情,還請你三思而後行啊!”

但是,桓溫老了,人一老就固執,所以,不管王彪之如何勸說,桓溫還是想要把司馬晞辦掉。

還矇在鼓裡的司馬晞,做夢也想不到有人已經朝他悄悄舉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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