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時期，文壇活躍著許多位大家。但從未讀過大學，卻在民國最高學府燕京大學任教的，只有沈從文一位。他的文字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給衰老的民國注入了他的熱情，也注入了他對美好人性的理解。
沈從文是鄉土文化的代表人物，他的文章中充滿了對湘西世界的歌頌，對純潔的鄰里關係的讚美。文章表面上平淡，實則蘊含了很多哲理。但他並非一個閉門造車，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對於世界文化的趨勢，他有著獨到的理解。
沈從文與張兆和
自五四運動後，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中國開始了都市化進程。而一些在都市生活的人在都市化進程中感受到了都市文化對人性的衝擊，敏感的作家更是如此，他們開始探索都市文化和鄉土文化的內涵。沈從文便是其中一個。
陳繼會曾在《中國鄉土小說史中》談到，
異質文化的衝突(鄉村文化與都市文化),導致了現代作家的兩種覺醒:一方面是對古老的鄉村文化的覺醒,他們以現代知識者的眼光去審視鄉村......另一 方面,是對現代都市文化的覺醒。
這種覺醒在沈從文身上體現的更為明顯，他出生在湘西農村，進過軍隊當兵，後懷著寫作的希望闖入大都市，卻很快發現了都市繁華背後，人們性格和行為上的“扁平化”。因此沈從文在小說中對都市文化大都是全面貶低的。
但是他的《如蕤》是個例外，這篇小說，在貶低之外，也注入了沈從文對都市人的期待。
小說女主角如蕤是一個處長的女兒，能文善舞，也是百萬財產的繼承人。男人統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她卻不鍾情於任何一個男人。她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像樹一樣不為她所動的男人。表面上看這是一篇愛情故事，實際上沈從文藉助如蕤的故事對都市文明和鄉村文明進行了深刻的探索。
01 都市文化的弊病
都市的發展是物質財富的集中，光鮮亮麗，目不暇接是都市文化的典型表象。可沈從文並沒有在都市文化的絢麗中沉醉，他很快就認識到都市文化的不足。並借如蕤之口說出了都市的弊病：
“都市中所流行的，只是為了小小利益而作出的造謠中傷，與稍少大利益而出的暗殺誘捕。戀愛則只是一群閹雞似的男子，各處扮演著醜劇喜劇”。
蓋茨比劇照
1.人們為了錢財和美貌，丟失了尊嚴。
圍繞在如蕤身邊的男人，並不真正的瞭解她，卻每個都希望能夠得到她的愛。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如蕤優越的出身和出眾的外貌。這些男人為了一點利益，不惜犧牲了本該有的驕傲和尊嚴。
曾幾何時“寧願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坐在自行車上笑”成了新一代年輕人的擇偶標準。不只是女人，男人在財富和美貌面前，也狼狽不堪。舞蹈，歌唱，阿諛奉承，如蕤享受在其中， 但真正在想的確是找到真心愛她的人。那個人應當不為自己的錢財所動，不為自己的美貌所動。
2.模式化的行為。
正如工廠中按照模具生產出來的物品，都市人的行為也被一種模式固定了。年紀輕的，為了她要死要活，以顯示自己愛的深沉；年紀大的，裝作可愛的模樣，以顯示自己愛的純真。男人們都是想得到如蕤的愛的，卻發明不出來另一種新穎的方式，實在是可悲。
而在淳樸的鄉下，人們的情感是真實的。去除了偽裝和套路的表白，也才更能打動人心。“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3.靈性和生命力的缺失
在奢靡生活的侵襲下，人們不再追求生命的意義，而轉向追求利益。但是這必然會帶來人與人的猜忌和較量，都市人的靈性也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喪失。這從女主的名字上便能看出一二，蕤是下垂的花蕊，如蕤就像一朵美麗的花，精緻迷人，卻萎靡不振，毫無生氣。
如蕤一樣的城中女子，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歷練，自然的風雨。在風雨面前不堪一擊。
如蕤像一朵萎靡的花
02 在鄉土文化中尋覓美好的人性
馬克思在《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中提出了人的“異化”理論。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物質財富的創造者反倒成了物質財富的奴隸,人沒能主宰物,物倒控制了人。
在物質財富沒有那麼豐盛的鄉村，人性反倒更美好一些。沈從文安排如蕤與還沒有被都市化的青年梅先生相遇。
梅先生身上沒有被同化的有兩點，一是他看淡財富，二是他有稍微崇高的信仰。這兩點跟都市人剛好相反，也是最吸引如蕤的部分。
《黃金時代》劇照
都市中的男人面對如蕤的美貌和財富，既被吸引，又充滿挫敗感，手足無措。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都市病。而梅先生沒有對如蕤的財富動心，面對如蕤時自然也有男子該有的氣概和驕傲。對都市人的勢利眼行為厭煩的如蕤，欣賞這樣像一顆樹一樣的男人。
此外梅先生比起大多隻想迎娶白富美，走捷徑的都市人，他有著崇高的追求，他希望投身於化學事業，為國家的科學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他要靠自己的奮鬥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沈從文對梅先生的欣賞溢於言表。梅先生就像一股新鮮的風，給都市注入了希望。
03 都市文化應當是什麼樣的？
都市文化難道就只有缺點嗎？不是的。沈從文也很欣賞都市女子，他給張兆和寫了多少情詩，對都市文化就有多期待。沈從文對都市文化的抨擊帶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都市化是發展的趨勢，都市文化的好處在於使得一部分富有的女性有受教育的機會，加快了女性意識的崛起。優秀的女性誰不欣賞呢？
縱觀沈從文的小說，如蕤是唯一一個帶有一些正面色彩的都市人。她雖然有著萬貫財富，享受都市的歌舞昇平，卻一心向往美好的不落窠臼的愛情。
沈從文選擇如蕤這樣一個有代表性的都市女性，給她融入了厭惡都市勢利眼和模式化的品德，其實也傳遞出一些他對都市文化的期待：在物質文明的基礎上，保留美好的人性。
現代都市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變得富有，現如今，每個人的錢財都不夠用，面對都市的光怪陸離，人的心理健康變得尤為重要。可喜的是，很多城市都在努力發展自己的城市文化，比如北京，上海，深圳，努力的給每一個奮鬥著的人一個健康的社會環境。
此時，重讀沈從文的這篇《如蕤》，使人能夠從更宏偉的角度來看待都市，也能使都市人在疲憊的生活中獲得繼續努力的勇氣。
20世紀30年代都市小說的主題表達 甘雨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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