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四十年，日本作家田山花袋發表的《棉被》一文，成為日本"私小說"的開山之作。
所謂"私小說"，簡單來說，便是暴露自我，描寫個人身邊瑣事，展現個人心裡狀態的小說。日本作家中，如島崎藤村、宇野浩二等也是"私小說"的代表作家。我國現代作家郁達夫的"自敘傳"小說，也受到了日本"私小說"的影響。這裡，我且以日本作家田山花袋的《棉被》來探討一下這篇文章所要表達的，以及"私小說"的相關內容。
一、 平淡的生活帶來的自我煩悶
在《棉被》一文中，主人公竹中時雄是一個頗有名氣的作家，可是受一家出版社的委託，不得不幫忙做一份地理書的編輯工作。這與他的身份一點也不相符，理所當然他很不樂意做這份工作。可是生活的壓力，養活一家五口的重任，讓他不得不接受這份無聊，且讓人覺得煩悶的工作。竹中時雄覺得，他離文學這條道路越來越遠了。時雄的妻子是一個典型的舊時代的女子，和時雄結婚後，便只想著相夫教子，雖然也沒有什麼過錯，可這樣平淡的生活，漸漸不是時雄想要的了，新婚的快樂早已消散殆盡。
時雄走在路上的時候經常看見年輕美麗的女子，他常會痛切地想，如果可能的話真希望開始一場新的戀愛。除了這個，在每天上班的早上，時雄都會邂逅一位美麗的女教師，與這個女教師的相遇成了他日復一日期待的事情，他想象過和這個女人秘密地偷歡會怎麼樣，或者揹著妻子，和這個女人一起到郊外散步會怎麼樣，甚至時雄還想過，若是妻子難產死去，自己會不會把這個女人娶回家呢……
時雄的生活充滿了無聊，充滿了沉悶，早已沒有了新鮮感的妻子，整天吵鬧的孩子，日復一日的飯菜，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文學創作道路，枯燥的工作，這一切都讓時雄覺得生活了無生趣，像一潭死水。
"私小說"所要表達的，便是這樣一種生活態度，暴露自己的生活，告白自己的心理狀態，寫身邊的那些瑣事。
二、觀念的矛盾引發的無盡感慨
文中對時雄的妻子有過這樣的描寫：妻子仍然梳著舊式的橢圓髮髻，邁著鴨子一樣的細碎步子，除了溫順與貞潔之外一無所有。可是妻子所處的這樣的時代，這樣對女性嚴格要求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女子教育的勃興，女子的穿著越來越多樣化，越來越時興。時雄覺得，他的妻子已經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了，尤其是拜訪友人時，朋友年輕的妻子在席間應對如流地活躍氣氛。然而自己的妻子呢，他對丈夫費盡千辛萬苦完成的小說沒有絲毫的興趣，對丈夫的苦悶也毫不關心，她只在意孩子，孩子好，她就好。
時雄曾對芳子有過一次語重心長的談話，他告誡芳子，女人從父親手裡直接轉到丈夫手裡，沒有主見是不行的。但所謂覺醒，是包含了自省的意味的，所以一意孤行，過分強調自我也是不行的。必須準備好對自己的行為徹底負責。
單單從這段話來看，時雄的告誡顯得極有道理。可事實上，卻體現了時雄的自私心理。他和芳子過分親密的關係，讓妻子憂心忡忡，給家庭帶來傷害；為了芳子的事情喝悶酒，深夜去妻子的姐姐家找芳子。一方面時雄勸誡芳子要以學業為重，少和那個男生來往，一方面卻自私地想將芳子據為己有。他嫉妒芳子和那個男生的關係，他討厭那個男的來找芳子。時雄就這樣處在矛盾的心理鬥爭中，從而帶來生活無盡的痛苦和煩惱。
在文中，竹中時雄觀念中的矛盾被表達的清清楚楚，我們可以從字裡行間感受到自從認識芳子，認識了這個美麗，熱情的女學生之後，時雄的無奈，掙扎，矛盾的內心世界。這便是"私小說"所要展現給讀者的：通過主人公的內心世界的表現，來展現人物的生活和喜怒哀樂。
三、明知沒有結果帶來的痛苦
小說中，竹中時雄充當著芳子和她的愛人的保護傘，幫兩個人謀劃著生計。當聽說芳子的男朋友竟然想著要來找自己，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差事時，時雄拒絕了。他怎麼能忍受那個男的來了之後，芳子每天同他在一起呢？他無法忍受。他甚至已經懷疑芳子和他的男朋友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關係了，這令他惱火，令他不甘。
要不然，就把這件事告訴芳子的父母吧，讓他們來決定怎麼辦。時雄清楚地知道他和芳子沒有任何可能，沒有任何結果。可他還是把芳子的父親找來了，讓他說服芳子的男朋友離開芳子。
當得知那個像月光一樣春節，像春花一樣燦爛的芳子，已經把自己交給了男朋友的時候，竹中時雄震驚，痛苦。芳子走了，回到了她的家鄉。他們應該沒有什麼機會再見了。
時雄覺得自己的生活又變得寂寥而且荒蕪，沒了芳子，生活似乎再此回到從前，回到波瀾不驚的以前。小說的最後，芳子給時雄來了一封信，沒有了以前信件中親密的姿態，這次的來信，彬彬有禮，帶著一絲疏離。那間芳子住過的房間，自芳子走後，從未動過。書桌，書櫃，胭脂盒，瓶子，月光下的一切，依然如故。
那個蔥綠色蔓藤花紋的褥子和被子，依舊還留有芳子的味道。文章最後寫道："他把臉貼在上面，盡情地嗅著深深思念的女子的體香。性慾，悲哀與絕望，頃刻間湧上心頭。他蓋上棉被，在冰涼的被子裡埋頭哭泣。室內幽微昏暗，窗外狂風大作。"
四、結語
整篇小說都是以主人公竹中時雄的視角來描寫的，寫他眼中的妻子，他眼中的芳子，他眼中的所有。時雄的一切心理活動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夜晚路過妻子父母家，對那時年輕的妻子的回憶，他也曾那樣愛著妻子，愛著那個剛同他在一起的少女。可時過境遷，一切都不一樣了。
芳子最後的離開，讓時雄的心，那顆無處安放的心，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洩口。看著芳子曾經住過的房子，使用的物件，那些隱忍的情感，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他蓋著芳子的棉被，痛哭出聲。那床蔥綠色的棉被，見證了時雄此刻的情感。而結尾的關於棉被的描寫，也極好地呼應了小說的標題。
田山花袋筆下的這種生活，無關乎主人公的懺悔，無關乎這是否是一件醜事，這只是一種經歷。只是一種展現在讀者面前的生活。這也正是"私小說"這種文體最大的特點：描寫事情，不涉及任何政治，社會現象，它只是單純地描寫一些身邊發生的事情，從最真實的角度，給事件，給人物，以最真實的樣子。
閱讀更多 迴歸文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