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講給你之“完璧歸趙”等背後被忽視的細節下篇(原創勿轉)


11,將相和,藺相如,

藺相如在“將相和”這出特寫鏡頭之中,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內部合作的新借鑑、新範式。

生產力不發達,生產關係受限,政治資源有限……封建王朝內部,新勢力的崛起必然會侵佔舊勢力的既得利益。歷史上,在這種局面下,新勢力在虎口拔牙的過程中,有的強硬出擊,寸土不讓;有的虛與委蛇,靈活纏鬥;有的依附屈服,喪失自我;有的退出爭奪、逐步瓦解——這些都能在歷史中找到典例。藺相如以退為進,思危思變,先與競爭對手保持安全距離,再耐心觀望,直到不卑不亢,亮出肌肉。

“將相和”本質上是兩個集團求抱團、求合作的曲折迂迴之路,但在這條路上,雙方掌舵者稍有不慎,就會使各自的戰車相擦碰,繼而陷入無止盡的開抹黑、開爭寵的爛俗宮鬥之泥潭。實際上各取所需,各自達成政治目的,本就是雙方追求的最高標準,如果能通過吞併達成這一標準,自然可以;但“可以”不代表“可行”,當“不可行”成為橫亙在兩個集團之間的斷橋,就必須有人鋪路架橋。

藺相如方面釋放出的積極信號:不懼怕秦王更不懼怕廉頗(我是強者),秦國不敢來犯是因為我們二人(找到敵對目標,強者可以共存),二虎相鬥必有一傷(鬥爭的後果將是慘烈的,你掂量一下),先考慮國家再考慮個人(國家亂,我們的爭鬥將沒有意義)。

廉頗方面回應的信號:上門,負荊,請罪,展現示弱的姿態,誇讚對方的寬容,最終促成了合作。

藺相如對雙方情勢的分析,對“讓步”決定的堅守,對共存共旺的認可,都可以看出,過度理想化在政治領域也不是什麼問題,只要深耕現實的橋樑,做出靈活的取捨,那麼造再大的戰車,遇再大的溝壑,都可以通過。

12,和為貴,容易;貴為和,難。

為同一集體效力、同樣優秀、可以稱得上將遇良才的對手,能攜手並進的例子,其實不多。古時不多,但凡有,任何一對,都會被千古傳誦;今天恐怕也不多,同一個圈子裡的精英,很多都要各領山頭,爭個魚死網破。

學學藺相如,學學廉頗,剛烈到了超乎常人的程度,彼此還是能剛柔相濟,化敵為友。

剛對外,柔對內——真正的強者總是分得清裡外,知道自己真正用勁兒的對手該是誰,並能用柔和的一面來對門客、對夥伴、對同事。慷慨、包容、理解、共進——構建統一戰線不是說說,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英雄之間要識大體、顧大局、拎得清。

曹丕說“文人自古相輕”,百姓說“同行是冤家”。強者相鬥,或者因為誇大自己的“強”,

或者因為不敢承認對手的“強”,如果都能正視對手,把對手看成值得學習、效法的強者,那麼,就會有“貴為和”,而“和為貴”才不是一句空話。

13,把握環境的激勵作用。

勇氣二字未必是藺相如天生的特質,很可能是受他所處的種種環境催化才加以形成。在底層,他只能拼命;混入了太監的門客隊伍,他繼續拼命;好不容易熬到出使的機會,一次“燭之武”式的境遇,他還得拼命。

出道即萬難,出使虎狼之秦,連身邊的幾個僕從都是門主借他的(當時藺相如沒有權力,這是必然)。在秦國章臺,在秦國客舍,在秦國大殿,環伺四周,低下頭顱,暗暗發力——就這一次的機會,不發狠就根本再沒有出路。內外因素迫使藺相如激發潛力、展現勇猛——人的潛力是需要環境激勵的,還有,被激勵出來的勇氣,只是意氣;能長久留存下去的勇氣,才是本領。

14,正向的品質不是能力,而是習慣。

第一次見秦王,藺相如在別人的地盤、在孤立無援時打通了任督二脈,激發了勇氣;待到與秦王再度相較,藺相如有趙王當靠山,加之有了上一次累積的對秦王性格脈絡的掌握,對秦王也就不那麼懼怕了,於是藺相如把一腔勇氣再度推到高峰。

有了第一次出使,為國爭體面;有了第二次在敵人面前,為王爭體面;有了體面,回國受封賞、養門客,優渥的待遇隨之而來;有了高位,看開了人與人的爭鬥,就有了高風亮節,就有了與他人的同心;有了朝野上下的認同,就能更好開展工作,攀登理想中的下一個高峰——優秀是一種習慣。

當你抱怨生活時,生活也抱怨你的平庸。

當你把優秀當成一種習慣與積累,優秀也在觀望你,她想變成你的朋友。

15,到底誰是贏家。

藺相如與秦王、趙王,兩國君王兩次對峙,藺相如是橋樑,也是通盤的贏家。

第一次秦王贏了想要的,趙王也贏得了可以接受的局面。

之於趙國,雖然和氏璧左手出、右手進,又輸了一場戰役,趙王也是如意的。我們都明白,即使沒有和氏璧,此時為東進大業籌劃了幾代君、幾十年的秦和為中原霸業同樣籌劃了幾代君、幾十年的趙,都滿心壯志,躍躍欲試——兩國間試探性的戰役在這一階段必然發生。

但拒絕了強秦,趙王贏得了朝野之內的威嚴及各國的側目,這有助於趙國接過晉國的旗幟,穩固“抗秦旗手”的地位。

第二次較量,秦王與趙王都是不輸不贏。面子有損者,戰場宣洩有得;面子有獲者,戰情超載有失。看了前文,你應該明白,兩國從軍事試探走上談判桌,也是必然。軍事上能量相當的對手採取和談,自然就是暫時擱置了勝負。

徹頭徹尾的贏家是藺相如,或者說藺相如天生具有在夾層中生存、發展、興旺的特質。

16,藺相如的懼怕。

藺相如說不怕秦王自然就不怕廉頗,可能通通是給自己壯膽。

膽大如何進,死於宦官之手;膽小如曹孟德,保命就得割須棄袍。人的性格不似京劇臉譜。正直之人也是矛盾的,既勇武又怯懦,但他們懂得在什麼時態下讓何種心理狀態佔據主導地位。

強者對外界的懼怕不丟人,那是懂得避害的自然本領。對秦王,藺相如需要壯膽;對廉頗,躲避的原因裡也有真的懼怕。

畢竟秦王在外交場合殺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廉頗還是有趁他立足未穩時傷其根基的能力,如果藺相如真的不怕,憑智勇就能抵擋外困,那麼趙國就不用養軍隊了;如果藺相如

真的不怕,他就不會放下好不容易鼓足的一腔愚勇而選擇躲避了!

如果採訪“影帝”藺相如,你能得到的聲音很可能是“我比誰都怕!但怕沒用啊!”

幫藺相如驅散懼怕的,是趙王對他的寵信;以及同在趙國多年,對廉頗長久的觀察和了解——藺相如知道廉頗本質上崇尚勇武,實際最渴望的是趙國能多出英才,刀口對外;藺相如知道廉頗老成忠厚,不諳熟或者說不屑於政治傾軋。

基於對廉頗個性的瞭解,知己知彼,於是藺相如定心丸吃下;心明眼亮,於是藺相如看到兩條路。一是硬碰硬,不慫、硬扛;二是以退為進,耐心尋找突破口。前者獲得廉頗好感的可能性也很大,但畢竟存在風險;後者相對來說可行性更大。

好在,藺相如的言行,對上了廉頗的“味口”,這是一種真男人之間可喻不可名的惺惺相惜。

藺相如智勇雙全,能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糊塗,能處理外事又能調和內部矛盾,懼怕之後還有冷靜,這種品質才是比刀劍更可怕的利器——丞相之位實至名歸。

17,馬遷的功力。

很多人以為司馬遷是歷史大劇的導演,不,導演只能是歷史本身。司馬遷公正如攝影家,只負責拍攝、記錄。

《史記》中的絕大多數文字,司馬遷並沒有描繪誰對誰錯,誰剛誰柔,就像這篇《廉頗藺相如列傳》,不會刻意去提秦王的小心思,也不會刻意去提藺相如的微表情;沒有用絲毫筆墨寫秦王、趙王的搏力之言,甚至澠池會盟中軍隊在邊境對峙的肅殺之景一概沒有。

即使用筆墨提及某人的品質,也蜻蜓點水、微微帶過,絕不煽情。例如他寫西漢大將軍衛青,篇首一個“通”字,既介紹了衛青的身世是父母在婚外所生,又為衛青年少時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命運垂青的性格打下鋪墊,而這種謹慎的性格,更為衛青中年之後統領大軍團出征時多采取守勢戰法、少有貿然出兵的經歷找到心理層面的解答。

不寫不代表沒有,平和的鏡頭語言內外,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沉浸其中。任人賞觀,把評判權交給觀眾,這種不偏不倚的文風,不僅在史家之中難得一見,就算在其它文學領域中,也是古今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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