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葫蘆爸
ID：Hulupapalove
“大智若愚”這個成語，是蘇東坡用來形容他老師歐陽修的，實際上參照了曹操對“謀主”荀攸的評價：“外愚內智”。
那麼，這個荀攸真的如此智慧麼？
荀攸其實是一個小神童，他從小父母雙亡，跟著祖父長大。
十三歲那年，祖父去世了，這時之前祖父手下一個叫張權的，主動要求守墓。也就才上初中的荀攸看了他一眼，對掌事叔父說：“這人神色反常，一定是幹了壞事，才會來守墓。”
叔父很驚訝，但還是聽他的，對張權旁敲側擊，探聽出來，果然是因為殺人逃亡，想以守墓隱藏身份。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荀攸從小就善於觀察、注重細節、眼睛毒辣。
從此，小神童的名氣就傳開了。
不過，人生有時就是這樣，成名早，但成就未必早。此後二十年，在最好的年華間，荀攸只是有賢名，卻並沒有特別大的成就。
從這一點說，他有一點大器晚成。
直到他三十二歲那年，才被大將軍何進徵召，拜為黃門侍郎，有點兒類似秘書局，進入中樞機構。
就在這年，他這個文職，卻幹了一件驚天動地、連天下第一勇士都未必敢幹的“武事”。
是什麼呢？
——謀刺董卓。
因為小皇帝的十個近侍宦官作亂，大將軍何進召幷州牧董卓入京，卻不想自己被十常侍誘殺，內宦外官打成一片，急急趕來的董卓鑽了空子，廢了小皇帝，又立了一個更小的皇帝，從此進入了一個極其殘暴的時期。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要讓天下太平，必須除掉董卓。
於是，荀攸與議郎何顒（yóng）、越騎校尉伍瓊等人密謀刺殺董卓，荀攸的話非常激昂：“董卓無道，天下怨恨，雖然他掌握了軍隊，但本質就是一個匹夫。殺了他，告慰天下百姓，再好好輔佐皇帝，就是像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霸王之舉。”
如此慷慨，可昭日月。
當然，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尤其是用武力來對付以勇武著稱的董卓。
幸運之神沒有站在荀攸這邊，事情敗露了，他們被逮捕入獄。
這其中，何顒害怕得自殺了，但荀攸卻展現出了強大的心理素質，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吃飯睡覺，閒了還和旁邊獄友聊天。
沒過多久，董卓很快被王允運用美人計激怒呂布反殺，荀攸也得以重見光明，返回了故鄉。
這一年，一個和他有過共同經歷的人，向他遞來了橄欖枝。
這個人就是曹操。
曹操也曾想刺殺董卓，而且走得更近一步，已經進到董卓內室，眼看只差最後一步，卻被裝睡的董卓在床鏡裡看見了，只得藉口進獻七星寶刀，找機會趕緊跑了。
大概是因為惺惺相惜，荀攸接到曹操發來的召募書，欣然前往。
曹操大喜過望，封荀攸為汝南太守，拜為軍師，“與之商議大事，天下可得！”
當然，磨合是需要時間的。
荀攸給曹操獻的第一計，也就是當頭第一炮並沒有打響。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在征討張繡的時候，荀攸看出形勢很不利，就對曹操說：“張繡和劉表互為犄角，如果急攻張繡，劉表必拼死相救。而如果緩一緩，效果會好很多。因為張繡在劉表這兒作客，時間一長，人吃馬喂還得發軍餉，劉表肯定難以承受，就會與張繡分裂。所以，急攻不如緩觀。”
曹操因為與荀攸並不熟悉，不清楚幾斤幾兩，就沒聽從建議，還是執意出兵對張繡作戰。結果，不出荀攸所料，劉表發兵相救，曹軍腹背受敵，慘敗而回。
這之後，曹操深受觸動，主動對荀攸說：“怪我，沒聽先生的話，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於是，曹操和荀攸一起，設下奇兵，再次與張繡、劉表聯軍大戰，大勝。
從這一點看，我們除了肯定荀攸的智慧，還要肯定曹操的胸懷，錯了就認，認後就改。這是一個明主的基本素養。賢臣遇明主，才能發揮最大的效力。
但是在另一邊，也就是袁紹，他的謀士就沒有這麼好的下場了。
其中有兩個代表，一個叫沮（jū）授，他曾建議袁紹迎天子以令諸侯，但袁紹不聽，這一計後來被曹操用了，賺得天下。沮授還出了很多好計策，但袁紹都不聽，所以沮授就嘆氣，沒想到因此得罪了袁紹，越發疏遠沮授，還分掉他掌管的兵力。
另一個謀士叫田豐，也出了不少好計策，袁紹靠著他的計謀統一了河北。但後來他建議袁紹偷襲曹軍後路時，袁紹竟然因為自己寵溺的小兒子生了一點小病就拒絕了。田豐感嘆不已，一個國家的命運，耽誤在一個娃娃生病身上。結果，袁紹又由此恨上了田豐，疏遠不說，還把他關進監獄。
後來，袁紹在外面征戰失敗，田豐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別人問他為什麼，他說太瞭解袁紹了，小肚雞腸，打勝了或許可以赦免我，可打敗了一定氣急敗壞，怕我數落他的不是，殺了我。
果然，田豐最後被袁紹賜死於獄中，令人感嘆。
所以，大智若愚，也要有環境。要不然，若愚就成了真愚，甚至比真愚還要慘，成了死愚。
荀攸和曹操，良臣遇明主，越磨合越順暢。
這一年，曹操征討呂布，到了下邳這個地方，呂布退守城池，曹操久攻不下，就想撤退。
荀攸這時和郭嘉一起建議：“呂布有勇無謀，現在屢戰屢敗，沒了銳氣。主帥如此，士兵更加。謀士陳宮雖有智謀，而性子很慢。現在呂布士氣沒有恢復，陳宮的計謀也未必會被採用，乘這個機會進攻，一定能擊破呂布。”
曹操很受觸動，堅定信心，和他們一起，引河水灌城，一舉攻破下邳，生擒呂布。
之後，曹操與袁紹對峙，荀攸建議曹操聲東擊西，假裝攻擊袁軍後方，實則派遣輕騎兵奇襲進擊白馬的袁軍大將顏良，結果出其不意，一舉斬殺顏良。
撤退的時候，又遇到了袁紹十倍兵力的追兵，領頭的是與顏良齊名的文丑。
大家都建議儘快撤回大營，但荀攸建議：“這正是大好時機，為何要撤退呢？”
曹操心領神會，命令士兵丟棄輜重糧草，引誘袁軍，待袁軍爭搶時，突然攻擊，又斬殺了文丑。
《三國演義》裡把實施的將領，全安到了關二哥的頭上。《三國志》裡，則說斬顏良的確實是關羽，但誅文丑的沒提，應該是被亂軍砍死的。
將失一令，軍破身死。不論是不是關二哥揮的刀，能幫助曹操頒下軍令，謀篇佈局，是比實施更為重要的，而顏良、文丑被斬，等於除掉了袁紹賴以進攻的兩個拳頭，也在此奠定了官渡之戰曹軍獲勝的基礎。
這之後，袁紹的重要謀士許攸前來投降曹操，大家都覺得有詐，但荀攸和賈詡建議曹操可信，因為許攸已經失去了袁紹的信任，無處展現自己的價值。
曹操採納了他們的建議，充分信任許攸。
於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故事上演。曹操得到許攸的情報和點撥，留下荀攸和曹洪守營，自己率軍悄悄出發，斬殺袁軍大將淳于瓊，火燒袁紹的糧草大本營烏巢。
而這時率隊正面進攻的袁軍大將張郃、高覽無路可退，前來投降。
曹洪心懷疑慮，不敢接受，荀攸勸道：“張郃的計謀不被袁紹採用，一怒之下前來投奔，為什麼要懷疑呢？”曹洪這才受降，為曹操收下兩員大將，張郃更是成為五子良將之一。
彼此，被稱為“河北四庭柱”的顏良、文丑、張郃、高覽，死的死，降的降，袁紹的敗亡也就成為定局了。
也正是在這天，袁紹的百萬大軍被曹操打得只剩幾百人，逃回河北後，沒多久就死了。不過，他兩個兒子袁譚、袁尚仍然勢力很大。
這一年，曹操正準備征討劉表，趕上袁譚、袁尚起內訌，袁譚派人來降曹。大家都認為不應該管，讓他們自相殘殺，先集中力量對付劉表。
但這時，荀攸提出了不同意見：“劉表佔據江漢，但他沒有什麼野心。袁氏兄弟有四個州的地盤、十萬兵力，如果他們和睦相處，就麻煩了。現在起內訌，機會難得啊！”
曹操非常認同，答應與袁譚聯手，派兵擊敗袁尚。此後袁譚反叛，又被荀攸設計斬殺於南皮。
北方平定後，曹操為荀攸向皇帝請功：“軍師荀攸，一直隨軍征戰，多次戰勝敵人，都是靠他的謀劃。”
荀攸被封為陵樹亭侯，食邑七百戶，
曹操對於荀彧、荀攸叔侄曾經有過評價：“為我安撫內外的人是荀彧，荀攸稍稍次於他。”
但是，荀彧後來與曹操出現了隔閡，曹操送了他一個食盒，但裡面並沒有東西，荀彧鬱鬱而終，只有荀攸得到善終。
縱觀荀攸的一生，他忠誠正直又心思縝密，聰明睿智又保守機密。很少人知道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他始終如一，對事不對人，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知道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是真正的智慧。
曹丕當時是東宮太子，曹操對他說：“我和荀攸相識二十餘年，他沒有絲毫可以非議。這樣的人之表率，值得你的尊重。”
於是，有一次荀攸病了，曹丕前去慰問，獨自在床下叩拜，如同對待父親曹操一樣。
建安十九年，荀攸跟從曹操征討孫權，在路上去世。曹操每次說起他來就流淚：“荀攸是真正的賢人，溫良恭儉讓，五者皆有。”
再有，就是這句著名的評價：“外愚內智，外怯內勇，外弱內強；不炫耀長處，不誇大功勞；他的內智別人可以達到，外愚別人卻達不到，即使是顏子、寧武也趕不上他。”
其中，顏子指的是顏回，甯武子指的是寧俞。
顏回是孔子的弟子，居孔門七十二賢之首，被稱為復聖。他的可貴之處，在於既有孔子入世的“為之”，又有“老子”出世的“不為”，既好學又仁人，既聰慧又淡然，所以是外愚內智、大智若愚之人。
寧俞是春秋時衛國的大夫，在政治清明時就聰明起來，在政治昏暗時就糊塗起來。所以，他的聰明人們可以做得到，糊塗卻做不到。這也是孔子形容他的話，“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其止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這就是成語“愚不可及”的典故，本義是一個褒義詞，但是後來就引用變了味，成為愚蠢至極的意思。
顏回、寧俞，這兩個在歷史上被稱為“子”，是極其賢德之人，極其大智若愚之人，而荀攸在他們之上，足見荀攸外愚內智的境界。
至於荀攸為什麼有這麼高的境界，和文中提到他早時的特點是分不開的。
一眼看破守墓人不可告人的心思，說明他善於觀察，細緻入微，所以眼神毒辣，能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地方。
勇於殺賊，哪怕不可能做到。說明他為人正直、一身正氣，敢為天下先。而入獄後鎮定自若、吃喝自如，說明有一顆大心臟，沉得住氣。
這些，都是影響他能修成外愚內智境界的必然之路。
至於荀攸有沒有什麼遺憾？
還真有。
他與鍾繇（yáo）的關係很好。鍾繇是大書法家，被稱為“楷書鼻祖”，而且德高望重，開創了三公坐轎入朝的先河。
這麼一個高成就之人，卻極度佩服荀攸：“我每次做事都反覆思考，自以為沒有什麼要變動的了，但一問荀攸，總是超出我的意料。”
荀攸在世間留下的遺憾，就是他生前寫下了十二計奇策，交給了鍾繇。但鍾繇沒有整理完就去世了，從此失傳。
所以，為《三國志》作注的裴松之發出了感嘆：“荀攸死後十六年，鍾繇才去世，修撰荀攸的奇策，有這麼難麼？那會兒鍾繇都八十歲了啊，讓荀攸的計謀失傳於世間，無比痛惜啊！”
人生在世，能得到“智慧”的評價是非常艱難而可貴的。既看天賦，更看修煉。既看幹事，更看做人。既看機緣，更看領悟。
我們要學習荀攸的智慧，不只是學聰明，更要學做人、學修煉、學領悟。
今天就講到這兒，咱們下週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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