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離騷》屈原

離騷是一首“屈原的政治生涯傳記”詩。以浪漫抒情的形式來敘事是其主要的風格。賦、比、興三種修辭手法靈活穿插轉換是其語言運用上的最大特點。

表達了要使楚國強大就必須推行美政的治國思想。表達了推行美政失敗被貶後的不滿不悔情緒及繼續推行美政的堅定信念。表達了無機會再行美政則寧死不叛楚王的忠誠。

全詩中心:推行美政。

敘述文路:努力準備、失敗悲憤、反思不悔;再試遇挫、徘徊無望、他投不忍、以死明志。

全詩結構:分五章共14個完整意段。前兩章共包含7個完整意段為上半部;後三章也共包含7個完整意段為下半部。

為了便於記憶把握,也可把全詩分為十個相連貫的獨立故事:

上半部五個,《屈原引路》、《屈原被屈》、《屈原不屈》、《屈原被怨》、《屈原說理》;

下半部五個,《屈原叩天》、《屈原求女》、《屈原問卜》、《屈原請神》、《屈原他投》。

第一章《被貶》53行;

《屈原引路》

(1)出身、志向、努力。1至8共8行;

(2)推行美政的必要性。9至18共10行;

《屈原被屈》

(3)改法失敗經過及原因。19至35共17行;

(4)評價改法情況和表達對失敗的看法與對改法的態度。36至53共18行。

第二章《反思》38行:

《屈原不屈》

(5)失敗後自我反思。54至65共12行;

《屈原被怨》

(6)對屈原被貶一事,親人埋怨(引出後面的歷史反思)。66至71共6行;

《屈原說理》

(7)評理及激奮抒情。72至91共20行。

第三章《再試》38行:

《屈原叩天》

(8)上叩天門(直接找楚王)。92至107共16行;

《屈原求女》

(9)下求美女(走後宮路線)。108至119共22行。

第四章《徘徊》38行;

《屈原問卜》

(10)問卜及考慮。130至140共11行;

《屈原請神》

(11)求神。141至151共11行;

(12)認真考慮神靈的指引及下決心他投。152至167共16行。

第五章《他投》21行:

《屈原他投》

(13)遠去西方投西皇。168至185共18行;

(14)全詩總結,是全詩的中心所在。186至188共3行。

屈原學識豐富,“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具有遠大的理想,對內主張修明法度、任用賢才,對外主張聯齊抗秦。楚國貴族集團中的頑固派不斷打擊和排擠屈原,使他一生為之奮鬥呼號的政治理想得不到實現。他就用詩歌傾吐自己的憂愁幽思、綿纏悱惻的情緒。

關於《離騷》的創作背景,爭論的焦點之一是它創作於屈原被楚懷王疏遠時,還是作於屈原被流放時。《史記·屈原列傳》裡說,年輕得志的屈原遭到同僚上官大夫靳尚的讒害,被楚懷王疏遠。他“憂愁幽思而作《離騷》”。而《史記·太史公自序》裡說:“屈原放逐,著《離騷》。”《報任安書》裡也說:“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司馬遷對同一事件的表述明顯存在著矛盾。

由於可靠史料的缺乏,要解決這個問題,從《離騷》本身找證據是個好辦法。詩中有這樣的詩句:“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自疏”意味著主動的態度,不是“被放”。此外,也有人因為詩中有“濟沅湘以南征兮”一句,懷疑它是屈原被放逐之後所作,但這並不足信。因為《離騷》後半部分,全是寫詩人想像中的雲遊,“濟沅湘以南征兮”並非實有其事。

總之,《史記·屈原列傳》的說法是可信的,即《離騷》創作於屈原被楚懷王疏遠時,是屈原根據楚國的政治現實和自己的不平遭遇,“發憤以抒情”創作出的一首政治抒情詩;而《史記·太史公自序》《報任安書》是抒情性文字,行文時不太忠實於史實,也是有可能的。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離騷》屈原


離騷

先秦:屈原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

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汩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惟 通:唯)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後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惟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夫惟捷徑以窘步。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餘身之殫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查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

餘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捨也。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脩之故也。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

餘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脩之數化。

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願俟時乎吾將刈。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餘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脩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餘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

掔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

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願依彭咸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脩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眾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

忳鬱邑餘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為此態也。

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

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

步餘馬於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

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遊目兮,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好修以為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

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夭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眾不可戶說兮,孰雲察餘之中情?

世並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聖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敶詞:

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衖。

羿淫遊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慾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餘身而危死兮,覽餘初其猶未悔。

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餘鬱邑兮,哀朕時之不當。

攬茹蕙以掩涕兮,沾餘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駟玉虯以桀鷖兮,溘埃風餘上徵。

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飲餘馬於咸池兮,總餘轡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

鸞皇為餘先戒兮,雷師告餘以未具。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御。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將濟於白水兮,登閬風而紲馬。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

溘吾遊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

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

夕歸次於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遊。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

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餘乃下。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餘以不好。

雄鳩之鳴逝兮,餘猶惡其佻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

懷朕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而與此終古?

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餘佔之。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雲察餘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禕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並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餘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築於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

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

恐鵜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

何瓊佩之偃蹇兮,眾薆然而蔽之。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餘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眾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

既幹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

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餘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

靈氛既告餘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

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粻。

為餘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崑崙兮,路修遠以周流。

揚雲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

朝發軔於天津兮,夕餘至乎西極。

鳳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

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

路修遠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為期。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軑而並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

僕伕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離騷》是屈原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 以至於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宏偉詩篇,其中閃耀著詩 人鮮明的個性光輝,這在中國文學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離騷》的創作,既植根於現實,又富於幻想色彩。詩中大量運用古代神話和傳說,通過極其豐富的想象和聯想,並採取鋪張描敘的寫法,把現實人物、歷史人物、神話人物交織在一起,把地上和天國、人間和幻境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瑰麗奇特、絢爛多彩的幻想世界,從而產生了強烈的藝術魅力。詩中又大量運用“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把抽象的意識品性、複雜的現實關係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

所謂“《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脩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王 逸《楚辭章句》),說的就是這一藝術特色。而且其中的比喻,並不僅僅停留在個別事物的類比上,還體現於整個形象體系的構思中,因而又含有整體上的象徵意義。《離騷》在語言形式上,突破了《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句和十字句,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統篇隔句句尾用 “兮”字,句中則往往配以“之”、“於”、“乎”、 “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也有全句不用虛字的。這種新的詩歌表現形式,為《詩經》以後興起的騷體文學奠定了基礎。

《離騷》中又多用對偶。據統計,全篇對句在百句以上;並已出現了錯綜對,如“固時俗之工巧兮,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在一句中,還往往以雙聲配雙聲,疊韻配疊韻, 前者如“鬱邑而傺兮”,後者如“聊逍遙以相羊”, 等等。這就形成了《離騷》的詩句在錯落中見整齊,在整齊中又富於變化的特點,讀來節奏諧和,音調抑揚,具有一種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同時,《離騷》又大量運用楚地的方言詞彙,如“汩”、“搴”、“莽”、 “馮”、“羌”、“諑”、“傺”、“閶闔”等,並常將狀詞冠於句首,帶有濃厚的南國情調和地方特色。詩中對形容詞的使用也十分恰切並具有新意,如寫雲霓翻騰之貌,“岌岌”喻高冠聳然之勢,“蜿蜿” 狀神龍游動之態,都可謂循聲得貌,曲盡其妙。《離騷》在藝術上取得的高度成就,與它豐富深刻的思想內容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使它成為中國文學史上光照千古的絕 唱,並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魯迅曾贊之為“逸響偉辭,卓絕一世”(《漢文學史綱要》),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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