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省三，北直隸永平府人氏，家徒四壁，打漁為生，年過而立，尚未婚娶。嘗對人云，前世生帝王家，宮中火起，與妻兒俱焚，時人詬之，省三不以為然，雲自幼常夢此事，並雲：可惜救不得妻子。
一日，過河汊，見葦蕩之中有一物，起起伏伏。近前觀之，乃一瓶，小口，大肚，通體青翠，有紋飾若干。撈之，入手不甚重，置於舟頭，忽，有白霧自瓶口蒸蒸而出，省三大奇，俯身，以右目臨於瓶口之上，白霧散盡，瓶底似有城郭屋舍，又窺群蟻往來不絕，細觀，卻是守城兵士。樂聲驟起，猶在耳畔，省三急起身，河汊，葦蕩，小舟皆不見矣！身處一殿中，文武臣工，列為兩班。若干衣服華麗之女子，或執寶玩，或奏樂器，侍於兩旁。又有若干身披鎧甲，手握金瓜之人，遠遠佇立。眾人服飾，皆是前明式樣。省三大驚，左右臣工伏地跪拜，山呼“萬歲”。
省三戰戰兢兢，汗如漿下。一白眉宦官低聲曰：“聖上猝然起身，眾人跪拜，聖上可安坐，使眾人平身。”省三坐，支支吾吾曰：“平……平身。”眾人復山呼“萬歲”，乃起。一武官出班奏曰：“黃子澄，方孝孺，齊泰三人誤國，臣懇請聖上將三人滿門抄斬，夷滅九族。”文官班中閃出一人，怒罵：“李景隆！若鐵鉉在此，何患北兵，汝庸才治兵，乃致今日之敗，汝萬死難抵其罪！臣懇請聖上殺李景隆以謝天下！”省三張口結舌，手心盡是冷汗。白眉宦官見狀，低聲曰：“國事如此，難以挽回，聖上可令散朝。”省三忙曰：“散……散朝。”階下眾人，猶謾罵不止。
諸宮人擁省三入後宮，嬪妃出迎，省三惶恐甚。皇后到，一五歲童子，扯省三衣袖，口稱“父皇”。省三窘甚，尋白眉宦官不見，告皇后欲歸家。皇后泣曰：“北軍壓境，不日兵臨城下，此家亦不保，復有何家可歸?”省三忽記前夢，狀與此同，大驚，疑在夢中，噬指，覺痛，不似夢。宮中泣聲不絕，省三一夜未眠。
翌日，宮外大亂，四下哭號，白眉宦官泣告省三：“李景隆放北軍入城，北軍見人輒殺，已到宮外。”皇后抱五歲童子哭，省三大驚曰：“大火上房，如何逃?”白眉宦官恍恍聞之，疾呼：“聖上有旨，大火燒房！莫要逃！”言畢，人人點火，不多時，諸殿火勢熊熊。省三阻之不及，頓足曰：“不期死於此地！”熱焰逼人，汗流浹背，省三忽渴，曰：“有杯水亦足！”五歲童子大喊：“父皇身旁有水瓶！”省三看時，見一瓶，小口，大肚，通體青翠，有紋飾若干。省三心下一動，俯身往瓶口觀之，見瓶底一河一舟，忙喚皇后皇子，三人對頭觀之。忽，一股白霧湧出，三人急起身。
火中宮殿皆不見矣，三人立於舟上，白雲徐過，清風拂來，錦鯉悠遊於葦蕩，鸛鳥覓食於河濱。
閱讀更多 秦夢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