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三百首》023

初發揚子寄元大校書

韋應物，出身非常高貴的唐朝詩人，韋氏家族自西漢遷入關中杜陵之後，就一直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經兩漢、六朝，數百年不衰，到唐朝更是成為了一個非常龐大的家族集團，《舊唐書》稱“氏族之盛，無逾於韋氏”，唐朝王室也十分重視韋氏家族，通過聯姻等各種方式獲取韋氏家族的支持，詩人韋應物的祖父韋待價，就是唐朝時的著名宰相。

青少年時代的韋應物，是個紈絝子弟，鄉民都被他騷擾得苦不堪言，又不敢說什麼，畢竟15歲起就成了皇帝唐玄宗的近侍，誰還不膨脹？但很快現實就給他一記重錘——安史之亂爆發了，連皇帝都亡命蜀地了，他一個紈絝子弟又能幹嘛呢，於是韋應物開始發奮讀書。

後來的事大家也知道了，他不但成為了中唐時期的代表詩人，還取得了非常高的政治成就，他曾任江州刺史，世稱“韋江州”，後入朝為左司郎中，世稱“韋左司”，又出任蘇州刺史，世稱“韋蘇州”。

作為詩人，韋應物更是各種體裁都能拿得出手，又以五言最為見長，題材上也非常廣泛，但最著名的是山水田園詩，後世人將他與王維、孟浩然、柳宗元並稱“王孟韋柳”，或與柳宗元並稱“韋柳”，甚至還將他與陶淵明並稱“陶韋”，而清朝文學家劉熙載認為“五言古詩源出於陶”，遂將韋應物與元結並稱，認為“元、韋兩家皆學陶”。

至於詩風，借用白居易一句評價：“韋蘇州歌行，才麗之外，頗近興諷；其五言詩，又高雅閒淡，自成一家之體”。

韋應物在今天的國民度雖不能與李杜元白等人相比，但在當時，與其並列的都是鼎鼎大名的牛人，可見其地位之高。

題解

這首詩是作者從揚子津乘船回洛陽時所作，寄給友人元大，揚子津是長江北岸的一個渡口，在今江蘇揚州，這個元大，據說是元載的長子，當時被貶揚州兵曹參軍。校書是官名。

註釋

① 悽悽：悽慘的樣子。

親愛：知心朋友，指元大。

泛泛：船隻漂浮的樣子。

② 歸棹(zhào)：歸去的船；棹，船槳。

廣陵：揚州的古城，唐朝時揚州到洛陽有運河直達。

③ 還：再次。

④ 沿洄：順流而下為沿，逆流而上為洄。

賞析

這首詩抒發離別之情，充滿了對友人的眷戀，但詩人的筆調十分含蓄，好像怕別人發現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如此兒女作態，但卻正是這種“欲蓋彌彰”，反倒更顯得真摯動人。沈德潛在《唐詩別裁》中評價這種筆法說：“寫離情不可過於悽婉，含蓄不盡，愈見情深，此種可以為法”。

悽悽去親愛，泛泛入煙霧：首聯是自述，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心中懷著離別之人，心中充滿了悽悽之情，我乘坐這艘船，很快就會消失在瀰漫的煙霧之中，咱們就不能互相望見了，泛泛入煙霧，頗有一種煙雨悽迷的感覺。一次離別，作者為何會如此“悽悽”呢，因為“親愛”，浪漫的唐朝人，朋友之間互稱親愛是常有的事，甚至可以像李白那樣直接說我愛你，換到今天，同性要對我說這兩個字，我怕是要重新甚至彼此之間的關係了。通過“親愛”二字，足見韋應物和元大兩人之間的情誼之深，就能解釋詩人當時的“悽悽”心情了。

歸棹洛陽人，殘鍾廣陵樹：詩人乘舟獨自歸，本來就已經悽悽了，此時還有陣陣鐘聲，透過蒙蒙煙霧傳來，人都看不見了，卻能聽見鐘聲，但隨著船隻的前行，鐘聲越來越小，兩旁的廣陵樹也越來越小，這說明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所以你看，詩人浪漫起來，真是不可救藥，他不用寫我想你、我捨不得你，僅僅通過殘鍾（所聞）、廣陵樹（所見），就把離別時的萬分不捨烘托出來了，不服不行。

今朝此為別，何處還相遇：接著這兩句說今天在這裡分別，什麼時候還能再相見呢？這船才剛剛啟動，還沒走多遠呢，就開始期待下次相遇了，就好比說熱戀中的情侶，彼此就在一起呢，但就是忍不住對對方說“我想你”，像李清照說“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韋應物也是如此“還沒走遠，就開始想你”。

寫著寫著就跑偏了，這是友情，是友情！

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尾聯兩句是一種感嘆，同時也是安慰自己：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哪能事事都由自己做主呢，就像這大河上行進的船隻，只能隨波逐流罷了。真是世事莫測，後會難期啊。

此時的韋應物，不是那個紈絝子弟，也不是位高權重的官員，也不是寄情山水的詩人，他只是一個和元大分開後，覺得世界變成了黑白，人生失去了意義的普通人。

你看韋應物是不是非常委婉，除了開頭點下題，後面全篇沒寫元大，沒寫想啊愛啊不捨啊，而是通過所見、所聞、所想和感嘆，表達出了強烈的不捨和悽悽之情，如果你的生命中，也有一份這樣濃濃的感情，請珍惜。

哎，好像又跑偏了，打住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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