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化視角下的當代文學史:自然元素的漸漸隱沒

文學從誕生之日起就與自然結下了不解之緣,自然一直是文學的表現主題之一,這一點我們能夠從中國古典詩詞中清晰地看到。不論是《詩經》、漢賦以及魏晉以來盛行山水詩、田園詩,還是比興手法的廣泛應用,都顯示了自然在文學中地位和意義。

我國的當代文學在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和演變,卻出現了這樣一個無可否認的嚴酷現實,我們在當代作家的筆下已經很難讀到天然、溫馨的自然描寫,自然在當代文學中漸漸隱沒了。

現代化視角下的當代文學史:自然元素的漸漸隱沒

究其根源,有社會變遷和作家自身兩方面的原因。

從社會變遷的角度而言,我們都知道,伴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進程,原生態的自然離我們越來越遙遠。“現代性進程的一個方面是對第一自然的開發與攫取,另一個方面則是對第二自然的精心打造,城市化建設的速度與規模便是其中的重要表徵。其結果是,人們越來越多地生活在一個‘人化的自然’之中而遠離了真正的自然。”於是,自然便在文學中逐漸淡出了。

“在現代主義作家的筆下,空間場所已從原來的自然界(第一自然)轉向了城市(第二自然),城市也成了文學的描寫對象和基本主題。如今,在許多作家的筆下,我們已很難看到陶淵明、盧梭、華滋華斯、屠格涅夫式的景物描寫,自然成了作家視野之外的事情,或者成了韓少功所謂的‘遙遠的自然’。”

可以說,工業化在帶給我們最大的生活便利的同時,卻也汙染並剝奪了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界。我們也因此失去了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機會和詩意地觀賞自然的可能,我們再也感受不到周圍大自然的清新和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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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作家自身的角度而言,也存在這樣一個基本的困境。

活躍在當今文壇的作家們大多生於上個世紀的五六十年代,當時中國還基本處於農業化向工業化過渡的時期,人們所生活的環境還未遭到大規模的破壞。星星、夜空、山水……滋養了作家們正在成長的幼小心靈,他們對世界的基本體認也從當時原生態的環境中啟蒙,也為他們日後的創作奠定了豐厚的心理資源。童年的鄉土記憶往往是一個作家文學創作的不竭源泉之一。正如羅馬尼亞宗教史學家、哲學家伊利亞德所說“,有鄉土,我們才有自我認同”,才有文學創作的動力。

但是工業化、城市化的進程卻導致了自然的破壞,隔斷作家們對自然的鄉土記憶,驅使著人們不斷地從廣袤的天地中向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裡蜷縮。而這種生存環境的變化,也導致了作家們內心想象力的萎縮。當今時代是一個精神失落於物質的時代,而精神的失落很大程度上源自於實用主義式的功利價值觀的普遍流行。快節奏的生活讓我們失去靜下心來感受生活、觀賞自然的那份閒情雅緻。事實上,自然已經在城市化的進程中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是一些沒有生機和活力的人為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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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認為一個作家從事文學創作除了要對生活有基本的瞭解之外,還要有豐富的內心想象能力。而想象力的培養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我們所生活的自然環境。當代作家們在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蓬勃的創作力是以對早年生活的追憶和詮釋為基本動力的,其精神參照則是內心的過往記憶和與之相匹配的外在生活環境。睹物思人、見景生情總會激起我們內心的無限感慨。

但是,對過往生活的追憶寫作總會有寫盡的那一天,急劇的社會變遷和快速的工業化進程加劇了這一天的到來。如今,當代作家們已經普遍遇到了創作資源枯竭的難題,也遭受著內心想象力逐漸萎縮的心靈折磨。可以說餘華的創作典型地印證了這一無情的現實。

對餘華而言,質樸的鄉村生活給餘華的童年留下了溫暖的記憶。“我特別喜歡黃昏收工時農民的吆喝,幾頭被迫離開池塘的水牛,走上了狹窄的田埂。還有來自蔬菜地的淡淡的糞味,這南方農村潮溼的氣息,對我來說就是這土地的清香。”那時候的餘華還沒有被城市所同化,還有著對生活的豐富想象。他還能夠自由地、充分地調動他對童年回憶和對土地的全部想象來為他的寫作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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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憶中能夠使他“看到了過去的炊煙,從農舍的屋頂出發,緩緩地匯入到傍晚寧靜的霞光裡。田野在細雨中的影像最為感人,那時候它不再空曠,瀰漫開來的霧氣不知為何讓人十分溫暖”。在回憶中他也能夠寫出《在細雨中呼喊》和《活著》。

而一旦離開對童年的回憶和對土地的依賴,去面對陌生的都市生活之時,他寫作的侷限也就充分無疑地暴露出來了。雖然,成年後的餘華大多時間生活在北京這座“別人的城市”裡,但他對城市生活卻是外在的、陌生的。城市不僅約束了他的活動範圍,也限制了他內心的想象力。《兄弟》的失敗也正在於餘華沒有認識到他創作的生命支撐是過去生活過的土地(鄉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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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林白在《內心的故鄉》中也表達了她在城市生活中的尷尬,她“既不是城市之子,也不是自然之子。”她渴望著迴歸。但是這種迴歸在工業化的進程中幾乎變得不再可能。“故鄉在我離開它多年之後才最終來到我的心裡,只是此刻它早已面目全非。三年前我回北流,我看到,它比七年前變得更加嶄新和陌生,我認識的街道已經消失,熟悉的樹木不見了,大片的田野變成了工地。”

這是一種雙重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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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自然意味著創作的枯竭、狹隘。迴歸自然的生活已經成為生態主義背景之下人們的一種自覺意識。在自然中,人類往往能夠找到已然失落的生命真義。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韓少功選擇了半年城市半年鄉下的生活,藏族作家阿來每年也把多半的時間放在藏區鄉下。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一旦被物質所矇蔽,精神就會失去健康生長的土壤和水分。“自然美的現代意義,正在於它能夠誘導人們迴歸人與自然本原性的和諧狀態。”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有必要重溫古典的意境理論,去觀照被我們忽略已久的自然本身。在與自然的親密接觸中,人類麻木已久的心靈才能夠復甦,我們對生活的感覺也才能夠重新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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