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5 閒章閒語

依託於中國古老漢字的篆刻藝術,閒章像書法、京劇一樣,成為滋生在古老東方文明中的獨有國粹。它融詩詞、書法、繪畫、雕刻諸種藝術於一體,博大精深,不可方物。從材質的金玉木石,到佈局章法的“看似疏可走馬,實則密不透風”,從刀法切衝的蠻辣,到筆畫朱文的婉轉柔美,方寸之間,無不映現大千世界的天光雲影。

闲章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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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章不像傳國玉璽,象徵著絕對的權力,也沒有將軍、司馬、太守印的威嚴,它沒有貴婦名媛的矜持,也沒有鈐印契約的板滯。一軸畫卷,一幀書法,有一顆紅紅的閒章,原來寂寥的境界,便鮮活靈動起來。即便在一冊書的扉頁鈐上一枚閒章,也像茫茫雪野中的一瓣紅梅,醒人眼目。

閒章如詩。詩言志,閒章上面的文字最能代表古人沖淡平和的心態以及磊落曠達的胸襟。“天道忌盈人貴知足”“所欲不求大得歡常有餘”,是古人樂天知命的寫照,“抱松柏之堅心”“心境如冰”“一園水竹權為主”“閉門讀奇書,開門延高客,出門尋山水”,也無不反映出古人“吾善養吾浩然之氣”的胸懷。

闲章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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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章如畫。古人常常嘯傲林泉,風流山水間。其所篆印章,於三五字間,竟能豁顯出生動的意境、明豔的圖畫。品“聽鸝深處”,猶如置身森林木間,聽黃鸝鳴春。觀“寒香深處”“梅花作伴”,似有一縷暗香,正從籬邊的臘梅邊散發出縷縷清芬。至於“家藏七十二峰”“三十六峰常周旋”“萬水千山獨往來”,自是古人縱情山水、師法自然的表現,既可體味“山靜如太古,日長如小年”,又可以“看盡落花能幾醉”,以“占斷煙霞不老身”為豪。那些“紙窗竹屋燈火青熒”的幽雅和“亭映江月”的靜謐,怎能不使“身在綠竹翠柏黃花紅藥之間”的人忘卻塵世的煩憂,將人與自然融為一體。

閒章如史。潘奕雋以“兩登泰岱再遊黃海三宿五臺”的閒章,體現出他“看盡九州山水”的豪邁情懷。康有為在維新運動失敗後,以一方“維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週大地,遊遍四洲,經三十一國,行六十萬裡”的四釐米見方的朱文印章,把一生重大的政治活動,囊括在印文裡,堪稱“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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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中國三千年的印章藝術相比,閒章是後起之秀。元代以前,篆刻印章的材料中,金銀銅鐵一直佔據霸主地位,其次還有玉、象牙、牛角等質地堅硬的材料。這些材料不易受刀,不僅妨礙印文的變化,而且篆刻方法也不易掌握,制約了篆刻藝術水平的提高。當時,書畫家篆寫的印稿,在工匠鐫刻後,要麼降低了設計時的藝術價值,要麼改變了原稿的藝術風格,因此,書畫家都在呼喚一種便於鐫刻的新材料。

解決這個問題,元代畫家王冕功不可沒。據說王冕在遊玩浙江麗水縣寶華山時,發現山上有色彩斑斕、細膩柔潤的花乳石,用刀在石上試刻,效果很好,他就自刻了“會稽佳山水”等幾枚印章。這個不經意的舉動為印章取材開闢了一種新途經。花乳石質地鬆脆細潔,色彩豐富,行刀脆爽。在花乳石上篆刻印章,不僅易於鐫刻,而且富於表現力,筆劃線條遒麗,顯出一種古樸的金石之氣。用花乳石做印材還解決了篆寫刻工相分離的問題,從而激發了文人自篆自刻、操刀耕石的熱情。

每一種印石材料的發現,都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據說,發現燈光凍石可作印材的,是印章流派藝術的開山鼻祖文彭。他在南京任國子監博士時,有一天看見一人正與攤販爭執不休,只見老人趕了一頭驢,驢背上馱了兩筐石頭,老人肩上還扛了一筐石頭。他上前細問原委,老人說:“我趕驢扛石從江上來,路遠費力,買主想買,卻故意壓價。”文彭看見筐中的石頭是做婦女裝飾用品的原料石,就對老人說:“不用爭了,我全部買下,付給你加倍的腳力錢。”文彭得了這幾筐燈光凍石之後,讓人解鋸開來,成了一顆顆晶瑩的印章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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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尊為印石之帝的田黃,在有關傳說中,還與皇帝聯繫在一起。傳說朱元璋童年當乞丐,一次要飯到福建壽山,渾身長滿了疥瘡,又遭逢大雨,只得躲進石洞中避雨。因為洞中蘊有田黃,朱元璋枕石而臥,數日後疥瘡竟不治而愈。朱元璋坐上九五之尊的龍椅後,便命人監駐壽山,採田黃以供皇室。

另一個傳說是,清代乾隆皇帝登基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見天帝送了他一塊黃色的石頭,夢醒後讓滿朝文武圓夢。福建籍的官員紀曉嵐說那石頭出自福建,是壽山田黃石。乾隆即位後,便封田黃為印石帝。

中國傳統文化講究對稱,印石中既然有“印帝”,當然也要有“印後”與之相襯。享有“印後”美譽的,是昌化雞血石,它產於浙江臨安。明朝時,山民從露在表層的礦石中,採得稀少罕見的雞血石,經打磨後,發現它質地細膩、晶瑩,色彩鮮豔,好比剛被宰殺的雞滴血於石材之上,讓人愛不釋手。它又易於雕刻,報官進貢後,深得皇宮貴族及文人墨客喜愛,於是成為饋贈和收藏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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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章雖小,卻能納天地於方寸之間,蘊閒情於金石之上,既可於掌中把玩,又可觀賞和收藏,歷來為文人學士所喜好。如果是名家所刻、所用,或用珍稀石材雕制,更是身價不菲。作為印海奇葩,一些名貴閒章的收藏經歷極富傳奇色彩。

西泠印社2004年就舉辦過吳昌碩刻田黃石自用印專題鑑賞會,這12方吳昌碩篆刻田黃印章,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竊走,竊賊將它們送到上海一文物商店,上海文物商店願出100元收購,但要求出售者出具戶口本。作賊者心虛,始終沒有膽量去“賺”這筆錢。後來,印章被一日本商人以幾百元的外匯券購走,幸好在海關遇到了既懂田黃又懂吳昌碩篆刻價值的工作人員,12方印章才免於流落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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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這12方印章逃過一劫,真是萬分幸運。據記載,“文化大革命”期間,蘇州、無錫、常熟有幾位老教授,曾被調到一起,專門鑑別各地抄家收繳來的老印章。當時上級部門要求鑑別後,把看似普通不起眼的老印章成堆成筐地裝出外運,說是要把這些“四舊”的東西出口海外以換取外匯。幾位老教授面對堆積如山的老印章,只能粗略搶救下少量佳石佳印,其餘便只能任由有關部門和信託商店廉價出售。

日本印石收藏家小林德太郎在他的著作《石印材》一書中的記載,印證了當時印章遭劫的情況。他寫道:“大約在二三年前(1972年)因中國‘文化大革命’而流落到國外的老印,在我眼前堆積如山,其中多數是久經使用仍殘積著印泥與手垢,而且完全看不出石色的古舊印章,不過經我仔細清洗後,有時會驚奇地發現是一顆石質溫潤凝膩的白芙蓉、田黃,有時則是雞血、水晶凍、牛角凍,甚至還會發現楚石、燈光凍等稀石珍品。這些印石的價格非常低廉,使我在最近的兩年中,得以閱視數萬顆印石,從中選出一千多顆,其中可堪玩賞的仍有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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