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1 女人怎麼“受孕”男人

這個題目是從薩爾勃(L. Salber)所著莎樂美( Lou Salome)傳中的一段評語概括而來,徐菲在《一個非凡女人的一生:莎樂美》中引用了此段話。不過,現在我以之為標題,她也許會不以為然。徐菲是位旗幟鮮明的女性主義者,她對文化史上諸多傑出女性情有獨鍾憤慨於她們之被“他的故事”遮蔽,決心要還她們以“她的故事”的本來面貌,於是我們讀到了由她主編的“永恆的女性”從書,其中包括她自己執筆的《莎樂美》這本書,我承認,我知道莎樂美其人,一開始的確是通過若干個“他的故事”。

女人怎麼“受孕”男人


在尼采的故事中,她正值青春妙齡,天賦卓絕,使這位比她年長18歲的孤獨的哲學家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墮入了情網。在里爾克的故事中她年屆中年,魅力不減,仍令這位比她小15歲的詩人愛得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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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洛伊德的故事中,她以知天命之年拜師門下,其業績令這位比她年長6歲的大師刮目相看,譽為精神分析學派的巨大榮幸。單憑與這三位天才的特殊交往,莎樂美的名字在我的心中就已足夠輝煌了。所以,當我翻開這第一本用漢語出版的莎樂美傳記時,不由得興味盎然。

莎樂美無疑極具女性的魅力,因而使許多遇見她的男子神魂顛倒。

但是,與一般漂亮風流女子的區別在於,她還是一個對於精神事物具有非凡理解力的女人。正因為此,她便能夠使得像尼采和里爾克這樣的天オ男人在精神上受孕。尼采對她的不成功的熱戀只維持了半年兩人終於不歡而散。然而,對於尼采來說,與ー個“智性和趣味深相溝通”(尼采語)的可愛女子親密相處的經驗是非同尋常的。這個孩子般天真的姑娘一限就看到了他的深不可測的孤獨,他心中的陰暗的土牢和秘密的地窖,同時卻又懂得欣賞他的近於女性的溫柔和優雅的風度。莎樂美后來在一部專著中這樣評論尼采:“他的全部經歷都是一種如此深刻的內在經歷",“不再有另一個人,外在的精神作品與內在的生命圖像如此完整地融為一體”。雖然這部專著發表時尼采已患精神病,因而不能閱讀了,可是,其中所貫穿著的對他的理解想必是他早已領略過且為之怦然心動的。如果說他生平所得到的最深刻理解競來自個異性,這使他感受到了勝似交歡的極樂,那麼,最後所備嘗的失戀的痛苦則幾乎立即就轉変成了產前的陣痛,在被愛情和人寰遺棄的徹底孤獨中,一部最奇特的作品《査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脫胎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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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爾克的情形有很大不同。與里爾克相遇時,莎樂美已是一個成熟的婦人,她便把這成熟也帶給了初出茅廬的詩人。同為知音,在尼釆那裡,她是學生輩,在里爾克這裡,她是老師輩了。她與里爾克延續了三年的情人關係,友誼則保持終身,直到詩人去世。從年齡看他們的情人關係幾近於亂倫,但她自己對此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說他們是“亂倫還不算是犯下瀆神罪的世紀前的兄弟姐妹”。在某種意義上,她對里爾克在精神上的關係也像是一位年長的性愛教師,她幫助他克服感情上的誇張,與他一起燒燬早期那些矯揉造作的詩,帶領他遊歷世界和貼近生活,引導他走向事物的本質和詩的真實。里爾克自己說,正是在莎樂美的指引下,他變得成熟,學會了表達質樸的東西。

如果沒有莎樂美,尼采肯定仍然是一個大哲學家,但里爾克能否成長為二十世紀最優秀的德語詩人就不好說了。

我們也許要問,莎樂美對尼采和里爾克如此心有靈犀,為何卻始則斷然拒絕了尼采的求愛,繼而冷靜地離開了始終依戀她的里爾克?

作者在引言中有一句評語,我覺得頗為中肯:“莎樂美對男人們經久不衰的魅力在於:她懂得怎樣去理解他們,同時又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心靈相通,在實際生活中又保持距離,的確最能使彼此的吸引力耐久。

當然,莎樂美這樣做不是故意要吊男人們的胃口,而是她自己也不肯受任何一個男人支配。一位同時代人曾把她的獨立不羈的個性喻為一種自然力、一道急流,洶湧向前,不問結果是兇是吉。想必她對自己的天性是有所瞭解的,因此,在處理婚愛問題時反倒顯得相當明智。

她的婚姻極其穩定,長達43年之久,直到她的丈夫去世,只因為這位丈夫完全不干涉她的任何自由。她一生中最持久的性愛伴侶也不是什麼哲學家或藝術家,而是一個待人寬厚的醫生。不難想象,敏感如尼采和里爾克,誠然欣賞她的特立獨行,但若長期朝夕廝守,這同樣的個性就必定會成為一種傷害。兩個獨特的個性最能互相激勵,卻最難在一起過日子。所以,莎樂美之離開尼采和里爾克,何嘗不也是在替他們考慮。

寫到這裡,我發現自己已難逃男性偏見之譏。在作者所敘述的“她的故事”之中,我津津樂道的怎麼仍日是與“他的故事”糾纏在一起的“她”呢?讓我趕快補充說,莎樂美不但能使男人受孕,而且自己也是一個多產的作家,寫過許多小說和論著。她有兩部長篇小說的主人公分別以尼采(《為上帝而戰》)和里爾克(《屋子》)為原型,她的論著的主題先後是易ト生、尼采、里爾克、弗洛伊德的思想或藝術唉,又是這些男人!看來這是沒有辦法的:男人和女人互相是故事,我們不可能讀到純粹的“他的故事”或“她的故事”,人世間說不完的永遠是“她和他的故事”。我非常讚賞作者所引述的莎樂美對兩性的看法:兩性有著不同的生活形式,要辨別何種形式更有價值是無聊的兩性的差異本身就是價值,藉此才能把生活推進到最高層次。我相信雖然莎樂美的哲學和文學成就肯定比不上尼采和里爾克,但是,莎樂美一生的精彩卻不亞於他們。我相信,無須用女性主義眼光改寫歷史我們仍可對歷史上的許多傑出女性深懷敬意。這套쓰書以歌德的詩句命名是發人深省的。在《浮士徳》中,“永恆的女性”不是指一個女人,甚至也不是指一個性別。細讀德文原著可知,歌德的意思是說,“永恆的”與“女性的”乃同義語,在我們所追求的永恆之境界中,無物消逝,一切既神秘又實在,恰似女性一般圓融。也就是說,正像男人和女人的肉體不分性別都孕育於子宮一樣,男人和女人的靈魂也不分性別都向往著天母之懷抱。女性的偉大是包容萬物的,與之相比,形形色色的性別之爭不過是一些好笑的人間喜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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