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歐陽曉紅 瘋了？還是慌了？被“綁架”的全球貨幣政策儘管空間日趨逼仄，仍無奈忙中出招。
A shock to stocks！（股市受驚了）這是美國三大股指對3月3日美聯儲突然降息的總體反應。當日，三大股指跌幅近3%。其間，股指一度暴跌至盤中低點，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跌至1%以下的低點，為歷史首次。
此時，市場亦在發問：全球是否正在或將要開啟危機模式？並開始尋找“避風港”。
A股近期由於跌幅整體大概率小於美股，加之，國內新冠病毒疫情得到控制，因此有望第一次接近“避險資產”；人民幣的表現亦頗為堅挺；3日，離岸人民幣兌美元漲破6.94關口，日內漲幅近500個BP。
而疫情全球蔓延陰霾籠罩下，剛經歷黑色一週的國際金融市場，會如何反應美聯儲的意外降息，以及G7(七國集團)可能的應對機制？彼岸的中國“央媽”會不會隨之降息？
一
3月2日（週一）全球暴漲，因全球各央行的一句話或某種暗示？但只是看似美好。
次日晚間，美聯儲突然宣佈降低聯邦基金利率50個基點至1%-1.25%，且將超額準備金率（IOER）下調50個基點至1.1%，而常規議息會議定於本月18日，提前了15天。
降息消息甫出，美股道指聞聲上漲逾300點，但在15分鐘內回吐漲幅，並處於上下震盪狀態。當日，道指、納指、標普500最終分別收跌2.94%、2.99%、2.81%。其中，道指大跌785.91點，納指暴跌268.08點，標普500大跌86.86點。
在新聞發佈會中，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承認美聯儲行動的侷限性，之後，道指和美國國債收益率跌至盤中低點。美聯儲的降息理由在於病毒構成了不斷變化的風險；美國經濟基本面依然強勁。美國聯邦基金利率期貨顯示，2020年還將多次降息。
“我們確實認識到降息不會降低感染率，但相信此舉將給經濟帶來有意義的提振。”鮑威爾指出。機構分析，美股的震盪表現昭示美聯儲之舉措讓投資者產生了分歧；市場對“降息能否會如美聯儲所希望的那樣有效”的看法不同。
美聯儲前理事蘭迪·克勞斯納(Randy Kroszner)對美聯儲的立場表示同情，他認為，央行政策的悖論在於：如果你主動採取行動，防止某件事發生，人們會說，“好吧，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可能造成了恐慌，使情況變得更糟。但如果你什麼都沒做，結果出了問題，人們就會說，“你早就料到了，為什麼你什麼都沒做? ”因此，這實際上就是美聯儲主席在描述自己所做事情時的措辭變得如此重要的原因。
WallachBeth Capital公司ETF交易方案主管Mohit Baja認為投資者正在等待，“我們目前並沒有看到美股有太多的重磅買單。”
在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研究員、華創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張瑜看來，美聯儲此次降息為金融市場“綁架”下的臨時操作，降息落地反而等於官宣經濟惡化，有可能利空美股。
她認為，儘管美聯儲在聲明以及新聞發佈會中均表示，美國經濟基本面依然強勁，降息主要是考慮到新冠病毒疫情對經濟活動帶來了不斷增強的風險；但市場總會認為美聯儲掌握最全面的信息，在疫情數據未見明顯惡化的情況下，反而會觸發市場對疫情嚴重衝擊經濟的擔憂。歷史上美聯儲僅在2008年金融危機、2001年911事件、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滅等嚴重風險事件時方才採用臨時大幅降息的操作，並且每次臨時降息後都伴隨著經濟衰退期的來臨。因此美聯儲的此次行為相當於隱含著官方層面認可了疫情對經濟的嚴重危害，降息反而有可能偏利空。
“這類似於2016年美聯儲加息落地後，市場將美聯儲的操作解讀為官方認可了經濟強勁復甦，美股反而上漲，本質邏輯是一樣的。”張瑜稱。
不過，在財富證券首席經濟學家伍超明看來，美聯儲降息有助於提振市場對全球第一大經濟體經濟增長的信心，加上最近全球其他央行也採取降息措施，整體上有助於全球市場信心的恢復，有利於資產價格的穩定和金融風險的平抑，當然也對國內A股構成利好。
其邏輯在於，美聯儲於本月18日議息會議之前採取降息行動，行動時間超過市場預期。3月2日經濟合作組織（OECD)在最新中期評估報告中將今年美國經濟增速下調0.1個百分點至1.9%，較2019年降低0.4個百分點，疫情衝擊下美國經濟下行壓力加大。
因此，市場似乎期待更為寬鬆的貨幣政策；但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可能存在爭議。
而上週史詩級般的國際金融市場大跌幾令全球“央媽”們按捺不住。上週五（2月28日），美聯儲主席臨時發聲，稱會採取行動支持經濟。儘管，美國國家經濟顧問庫德洛曾表示，市場對疫情反應過度，白宮不對經濟採取任何倉促的政策行動。
隨後，日本央行行長3月2日早上罕見表態，稱會採取措施支持市場。印尼的證券交易所則在3月2號推出“採取措施限制做空股票”的新規。堪稱“央媽”們的全球各央行話音落地，全球股市聞風大漲，主要股指報復性反彈，A股三大指數大漲3%；美股三大股指的漲幅更高達5%左右。
加之，北京時間3月3日晚，美國財政部長和美聯儲主席與七國集團財長和央行行長共同討論2019年新型冠狀病毒疾病，其發表的聯合聲明稱，鑑於COVID-19對全球增長的潛在影響，我們重申，我們致力於利用所有適當的政策工具實現強勁、可持續增長，防範下行風險。
一時間，全球央行紛紛進入備戰狀態，嚴陣以待可能的“危情”。
二
然而，不容小覷的問題在於，美聯儲前瞻指引的搖擺讓市場心神不定與迷惑——降了息，卻又表示經濟若未走差可能再次加息。
張瑜分析，新聞發佈會中鮑威爾表示在未來幾周和幾個月，美聯儲將繼續密切關注事態發展及其對經濟前景的影響，並採取適當行動來支持經濟。這暗示美聯儲在3月或未來幾個月降息的概率仍大，目前美聯儲3月常規FOMC會議仍預期降息25bp。
但另一方面，在發佈會中，當記者問及疫情結束後若經濟受損不嚴重，是否會啟動加息時，鮑威爾則表示如果美聯儲認為改變貨幣政策立場達到了恰當的時機，將毫不猶豫這麼做。這又引發市場對假如經濟數據未走差美聯儲可能重新加息的擔憂。
此外，就“美國降息+日歐預期降息擴表+避險情緒”而言，張瑜認為，十年期美債破1%幾成定局。基本面來看，美債三因素模型（GDP、CPI、期限溢價）框定的一季度美債收益率區間在1%-1.4%。而考慮到①美聯儲臨時降息50bp、3月仍預計降息25bp；②歐日可能進一步被動降擴表息，帶來全球套利資本加大美債配置需求；③美聯儲官宣疫情帶來嚴重風險後，市場避險情緒反而有加劇可能，10Y美債收益率破1幾成定局。果然，降息決議發佈後，10Y美債收益率降破1%，“見證歷史了！”市場驚呼。
如此，“市場進入波動加大的局面，疫情+選情+貨幣政策突變，利空交織因素過多，短期看多波動率比簡單的漲跌更易押注。”張瑜稱。
事實亦如此，VIX恐慌指數在3月2號下跌之後，3號再度上漲10.17%，報收36.82。
張瑜認為，目前海外疫情是否能得到有效控制、美國大選超級星期二桑德斯是否可獲得絕對優勢、貨幣政策未來的政策方向與政策空間都存疑，市場未來不確定因素交織，短期全球資本市場波動率大概率維持高位。
三
這個時候，中國會不會跟隨美聯儲降息？
依據近年慣例，大概率不會下調存款基準利率；但存在調降公開市場利率的可能；今年會有特別的操作嗎？
提及對中國貨幣政策的影響，張瑜認為，國內貨幣政策本身就有增量動作的預期，具體上看，基準存款利率調降和定向降準低是符合中期經濟修復的長邏輯需要的，有望三月落地；MLF新作降息和逆回購利率調降更多是應對短期情緒波動的“速效救心丸”，如國內權益後續跌幅不大且疫情不反覆，未必一定急跟美國，FED降息美股走跌的反應更明確了去年央行行長那句話“哪個國家未來有貨幣政策空間，誰更主動和從容”，美聯儲的被動窘境已經凸現。
在中國民生銀行首席研究員溫彬看來，市場預期美聯儲在4月份仍有降息的可能，這將進一步帶動其他經濟體央行採取降息舉措。鑑於我國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非常必要而且緊迫，穩健貨幣政策需要更加靈活適度，及時下調存款基準利率有利於引導LPR下行、切實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
但伍超明認為，短期內，中國央行的降息概率低。因為前期央行針對疫情影響，在流動性供給和利率水平能降低等方面出臺了不少政策措施，當前要做的是讓政策落實到位，並觀察政策效果如何，等3月份數據出來後再評估能否完成年內的統籌目標，再決定是否降息，所以3月份降息可能性較低，除非有特殊情況。
按照瑞銀財富管理的基準情景，疫情能夠在3月末左右大致受控，中央政府繼續寬鬆政策，以抵禦經濟下行風險。
瑞銀財富管理投資總監辦公室表示，其中，人民銀行年內可能降準100至300個基點，以及調低中期借貸便利利率10至20個基點，我們因此保持看好中國市場。儘管，“受新冠肺炎疫情衝擊，中國2月製造業採購經理指數（PMI）大幅下降至歷史低點35.7，比上月跌14.3個百分點，並遜於市場預期。但截至上週二（25日），在全國採購經理調查企業中，大中型企業復工率為78.9%，其中製造業企業更達85.6%。”
四
不可否認，現在的環球金融市場陰雲密佈，標普500指數上週暴挫11.5%，資金流入美國國債避險，10年期國債收益率跌破1%。美股從最近高點下跌約13%，即接近一般熊市平均降幅的一半，意味市場預期全球經濟衰退的概率達到50%。
這是否亦昭示全球正在或將開啟2008年危機模式？
業界目前對此尚未形成共識。張瑜指出，回顧2008年10月G7會議應對金融危機的聲明，當時聲明呈現出了G7國家較為一致的政策方向，並且有明確的政策措施，聲明發布後各國便陸續發佈了各項穩定金融體系的政策。
再對比此次G7聲明，該聲明中雖然表示將採取措施對沖疫情對經濟的影響，但並未明確表達出各國政策將協同實施的意圖，也未提及2008年時那樣明確的應對措施。相比2008年，此次G7國家會議應對COVID-19的政策力度相對較弱，協同效果也不及當年。從美聯儲此次對標08年金融危機的操作來看，未來全球主流國家政府是否會協同採取呵護經濟穩定的政策（如更為積極的財政政策、擴表釋放流動性等）值得關注。
就此，瑞銀財富管理投資總監辦公室認為，投資者不安情緒持續發酵，金融市場短期可能繼續震盪，但對於環球經濟前景，瑞銀認為不應該忽略這四點：
諸如：中國最近新增確診病例數目明顯下降，預計增長在3月底或4月初前放慢，屆時全球疫情大致受控； 其次，疫情重擊環球經濟，不排除二季度增長將受拖累；儘管內地供應鏈未完全恢復，但美國經濟活動至今相對平穩，只要疫情在4月初前受控，全球還是可以避免經濟衰退的。
再者，中國、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及泰國等亞洲國家已積極寬鬆貨幣、財政及監管政策，多管齊下去抵禦經濟衰退風險；包括美聯儲。
最後，風險資產在這波調整過後，估值下降了，可能吸引投資者進場，都有助市場穩定過來。保持看好新興市場股票。
“由於我國疫情先發先控+資產價格先調+貨幣政策有足夠空間的安全感，雖然A股在全球角度是風險資產的屬性，但這次跌幅大概率會小於美股，有望首次接近‘避險資產’ 屬性。”張瑜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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