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 龍山北站“馬蹄疾”便下常德去長沙——寫在黔張常鐵路通車之際

這段時間,蘇北、贛南、黔西等很多地方都陸續通了高鐵。注意到黔西的成貴高鐵通車之日,沿線上的縣民登頂俯瞰,山頭上密密壓壓全站滿了人感受這份喜悅。我很能理解他們的心情,有受過舟車勞頓之苦、在盤旋山路坐多個小時才能駛離大山經歷的山民,我想這種興奮更加帶有及物性的喟嘆之感。

今年6月,我回吉首過端午。去花垣遊玩時,途徑1935年建成的湘川公路,忍不住停車欣賞德夯峽谷美景。站在紀念那時修路工人的開路先鋒雕像下,靜靜遙望雲霧繚繞間的已通車幾年的矮寨特大懸索橋,回溯湘西這些年交通的更迭變換。度完假日,從吉首坐火車回長沙,當時記錄了旅途感受:“在吉首站候車就像在電影裡感受時間,兩個穿著一樣的小孩趿拉著涼拖玩著手機自得其樂地哈哈大笑。兩個小時的安靜行車後,在張家界境內茂盛生長的山谷之中,綠皮火車外的知了叫聲,穿進了緩慢行駛的車內被乘客聽見。”這種畫面,我想以後也能從龍山坐火車獲得了。

如今,黔張常鐵路終於要通車了,龍山人可以舒適地在家門口的龍山北站出發去遠行,在外工作和學習的遊子逢年過節或逢閒暇日也可坐火車直達家門口。對生活於武陵山區的我們而言,此種馬上通車的期盼早就溢於言表,念茲許久,近於奔走相告。不得不感慨,等了快15年了,而距離中國史上第一個火車站,不怕笑話,去今已有137年了。

大概在2005年左右的時候,關心龍山發展的縣民開始聽到,龍山要修鐵路了。初聽,大家都疑惑,言說不可能,龍山的山這麼高這麼多如何修,但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中還是留存期待。開心的是,要修鐵路的消息的確是真的,經過近10年的湘鄂渝三省州縣各級政府前期的努力,黔張常鐵路在14年底得以開建。這年還在北京讀書的我年底放假回家,於是帶著兩歲多的小外甥女可妹,從龍山城區走去石羔山,看剛開工不久的火車站場,心中暗喜地描摹著火車站修好之時的氣勢宏宇。可妹彼時並不知道她這個小舅來到此處的目的,記得童稚的她正如看她的玩具車一樣高興喊著:“哇,有好多大車車、挖土機!”

我期盼的是,武陵山區的山民是多麼缺這樣一條鐵路啊。不必細究這條鐵路對龍山當地經濟民生社會如何助力的宏觀思考,大家都清楚近於眼前的方便在於:這條鐵路的修通將一解這個地方的人們百年來舟車勞頓出行不便之苦。

同許多山裡的出來的人一樣,小時候的我,最怕的就是坐車出遠門,哪怕就是在縣內之間的往返,每次也必得作一番掙扎。因為在崎嶇的山路之間不願體驗那種不能坐車肚中翻騰鬧海的難受,每每坐車猶如一場重感冒,頭暈目眩不忍細道。非要出門,只能硬著頭皮,要想不暈車,只能退而求其次,最開心的坐車記憶是能坐到敞蓬的農用車或摩托車。

所謂經受了更苦的便不覺得之前的苦,如何開始能坐車的呢?我在龍山讀完高一第一個學期後,隻身去了離縣城更遠的州府吉首讀書。龍山至吉首,那時基本上要花上一天的時間。即從早上出發,晚上才能到達,或從晚上七點出發,第二天凌晨四五點快天亮時到。坐車最苦的是,要想駛出龍山境,也要花上四個小時。之所以要這麼久,主要縣內有兩個坡為交通必經之地,一個是砂子坡、一個是鐵路坡。這兩個坡,每個坡都需要慢吞吞彎彎繞繞盤旋幾十個彎,每個坡最低也要費上大半個小時的時間,稍能坐車的人即使第一個坡不暈吐,也不能不敗於第二個關隘——鐵路坡。

不能坐車的如我之輩就更困難了,在第一個坡吐了之後,在山行道中送走了一系列山峰後,又在鐵路坡受到二次折磨,繼續吐。有此經歷的縣民都說,最怕這兩個坡,兩坡太猛,苦膽盡吐。

在吉首負笈求學兩年半,認識了很多終生會珍惜的師友同窗,也鍛鍊了我坐長途車的能力。因為如此經歷了幾次長途暈車後,竟有了免疫力,有時狀態好的時候還可以閒散地欣賞沿途的如畫山景,譬如一次夜晚的長途,空中滿月,月光打在清澈的河流中,熠熠發光,現在想來已是夢幻。

後來,在給外地平原上的同學說在吉首求學時坐車的經歷之時,大家不免稀奇驚訝,因為在一個地級市裡行車,竟能開上八到十個小時的車還未到達目的地,不知湘西竟有多閉塞。他們不理解很正常,就是當年給在州府吉首的同學說,他們也不知道龍山到底有多遠,山有多高。

是的,龍山的確山高路遠,交通不便,第一條高速也是前兩年才通,許多畏懼路途的朋友至今仍未到過湘西這個偏遠的大縣(州內最高的山,就在龍山大安鄉的大靈山,《楚辭》中“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澧水源頭就在此)。

龍山在西漢時為武陵郡轄地,改土歸流前,為溪州地,1729年始建縣,因辰旗在境內,辰屬龍,加之山勢縱橫其間,故稱龍山縣。龍山第一任知縣袁振緒為山東曹縣人,現在的我們也實在無法體會在那300年前清朝的他,不知趕了多久的馬路、坐了多久的水路、走了多久的山路才到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說著土家語的龍山縣的,當時這個第一任知縣,面對如此蠻荒之地的湘西,不知發出如何艱難之嘆。

回到現在,同在外的遊子一樣,大家對要通火車的盼望,在每次往返於外地求學或工作時舟車勞頓的路途之時,情之更切。

如今5年工期已過,黔張常鐵路終於要在12月26日通車,作為鄉民,雲胡不喜?10年代即將過去,以前舟車勞頓之記憶,將成了被我們作為往後擺龍門陣的閒餘飯後的談資,憶苦思甜地對我們10、20年代往後的後輩提起。

鐵路的開通,對龍山縣、對湘西州的種種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只是一種交通方式,可以預想的,更將是一個生活方式。“龍山北”三字即將成為一個充滿溫馨的家鄉地標存在於我們在外的龍山遊子心中,之後是最能通往故鄉的便捷所在。

古時靖節先生所記,“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如今,黔張常鐵路的通車,也意味著:湘西文化的神秘和厚重、湘西山水的奇特和秀麗、湘西人的率真和野性,除了通過從文先生的書籍和黃永玉先生的畫作,或是除了電視劇中對烏龍山土匪的刻板印象,便不再單是一種審美“意象”,而將以一種實地體知的途徑,被更多的外地人知曉。

在“孔道驛站、土風苗韻”的龍山北站開通之即,這座在造型上以“土家吊腳樓”為主要設計元素、有著鮮明民族風格特色的火車站,我想,可為外人道也。而火車站外的龍山,因為有地之陌生、山之美麗、秦簡之厚重,因為有毛古斯、擺手舞等戲劇的化石和人性的童真,更可為外人道也。

(李津熙,龍山縣召市鎮人,今年28歲,現在長沙市寧鄉市喻家坳鄉政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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