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 孫曜東:楊寶忠“醉酒”掉胡琴


孫曜東:楊寶忠“醉酒”掉胡琴


餘叔巖一生收徒弟很少,一是因他脾氣倔,不肯輕易教人;二是因他要求太嚴,不肯下苦功學的他不要,光下苦功而不甚開竅的人也不要,所以一般人也不敢登門拜師,而欲來拜其為師的必須有實力人物推薦介紹才接受。我印象當中,楊寶忠、譚富英、李少春、陳少霖都曾是他的弟子,但最後都弄得不歡而散。陳少霖是他小舅子,大面上總還過得去。只有孟小冬算是比較滿意的,可也僅向他學了三四成。真正向他學到唱功的要數張伯駒,而學到做功的就數孫養農了。楊寶忠則是餘叔巖收的第一個大弟子。

楊寶忠是楊寶森的堂哥,寶忠的父親是寶森的大爺(堂伯父),他們出身梨園世家,上輩人都唱旦角的,名叫楊小朵。餘叔巖的父親余三勝與楊小朵是把兄弟,還是一門什麼親戚,因此餘對楊寶忠就另眼相看,收其為大弟子。

楊寶忠比我大11歲,科班出身,從小就練基本功,功夫不錯。其父楊小朵是一家戲劇社的教頭,那時葉春善的富連成戲班還沒成立。他與梅蘭芳的琴師王少卿是一個班的學唱老生,成名之後,再拜餘叔巖為師以求深造。因為餘叔巖是最出名的老生。但餘叔巖教了他好幾年後,卻失望了。

楊寶忠起初學得挺認真,可惜沒有長性,也可能是戲學到後來越來越難了,產生了為難情緒,也就不認真了。同時他的個頭較高,適合為他配戲的演員很少,他的腿長,臺上動作就不利索,行話叫“發料”,再穿上高底的戲靴子就更發“料”了。於是他動腦筋把原來的靴底削掉一半,以減低高度,又把“髯口”(鬍子)削減薄一些,使聲音易於傳出來。對此,餘叔巖都不以為然,認為這是圖省事,是“偷工減料”,不肯下苦功夫練。老生這個角色自然要帶髯口,鬍子濃密方顯出角色的陽剛之氣。如把鬍子削薄了就顯得輕飄飄,影響了人物形象的塑造。所以餘叔巖曾生氣地批評他:“我費了半天勁,你小子不認真!

楊寶忠最終也沒能唱得很紅。他搭班子演出時,全是餘叔巖的“班底”為之伴奏,打鼓是杭子和,裡子老生是鮑吉祥,可是主角不過硬就不太賣座。有一次唱完了戲,他給大家“拿份兒”(分錢),打發了戲館子,再打發夥計們。鮑吉祥演出一次拿四元(當時可買一擔米);打鬥、翻跟頭的叫“臭賊”,演一出每人兩元錢(也能買一袋麵粉)。給大家分完“份兒”之後,一看他自己倒沒有錢了,白唱了一齣戲。杭子和不無諷刺地說:“還唱什麼?全為我們唱了!”楊寶忠自知唱不下去了,也認了賬,隨後就改行拉胡琴了。

楊寶忠唱戲沒唱紅,但拉琴確有天賦。他腦子聰明,不僅琴拉得好,還能製作胡琴和小提琴,所以得了個“洋人”的外號。那時小提琴剛傳到中國,還沒有人會做小提琴,足見其聰明能幹。不久,他竟還開了胡琴店,專賣自己製作的胡琴和小提琴,後來僅靠此手藝也能維持生活。

楊寶忠還有個特點:崇洋。他英文寫得好,能說會寫,小提琴也拉得不錯。後來,不唱戲了,就專門為人拉琴。別人問他為什麼改行,他詼諧地說:“老師的‘玩意兒’是好,可不知怎麼到我這兒就變了味!”

可惜後來楊寶忠拉胡琴也拉出了“問題”,被馬連良“炒”了。按說他拉琴有天賦,手音極好。一般觀眾外行聽“響”,梨園行有“一響遮百醜”之說,只要手音響,觀眾就叫“好”, 如再來些“點子”(花招), 那“好”就更叫得猛。楊寶忠失策在於要“好”要得太心切,光顧自己拉“點子”弄花樣了,不注重如何侍候好主角,如何有利於主角的發揮,時間一長人家就不願和他搭班唱戲了。另外“班底”們也討厭他。每次快開場了,大家都坐好著急等他,他卻不著急,慢騰騰地從下場門一撩簾子出來了,先向觀眾要個“好”,突出他自己。久而久之,他在“班底”中也失去了人心。

有一年馬連良搭班到上海唱戲,請楊寶忠拉琴。誰知楊寶忠平時愛喝酒,這天到了臨上場仍是酒氣熏天,馬連良對他有些擔心,後悔帶他來上海。果真演到《八大錘》的“王佐斷臂”一段,楊寶忠一段二黃原板拉著拉著,突然“咚”的一聲,整個胡琴掉在了地上,人已暈頭轉向。臺上的馬連良不禁火冒三丈,強壓火氣,在沒有胡琴伴奏的情況下照樣往下唱,等回到北京,立馬就把他“炒”了。

我與楊寶忠的兄弟楊寶森非常要好。楊寶森嗓子好,人也仗義,到上海唱戲時我捧他,一場戲常常包幾十上百張票。因為那時唱老生的,除了餘叔巖就數楊寶森了。可是楊寶森又把楊寶忠請來拉胡琴,我覺得不妥,問他:“為什麼找寶忠拉琴?”他說:“沒辦法呀,誰讓他是我哥呢?我又不能不管他。我不要他就沒人要他了。”還說他定弦太高,太高了唱的人就費勁了。我搬到華山路700號後,他常往我那兒跑, 為吳嫣吊嗓子。後來聽說兄弟倆又鬧翻了,楊寶忠就靠他的胡琴店過日子。

後來餘叔巖不肯收弟子,楊寶忠令他灰心佔一半原因。

(錄自《浮世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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