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文|大翎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如書名《且聽風吟》一樣,村上春樹的這部處女作能讀出和風拂面之感。同時,譯者林少華先生也非常原汁原味地呈現了村上的文字風格:簡潔明快,爽淨直白。

村上曾說:“關鍵不在於故事,而是說故事的方式。”這部作品也如此。閱讀時,一直在翻頁,翻著翻著,翻出了一股風意。書中那些雜亂無章的白描、對話、回憶、廣播、歌詞……就像突然蹦出來似的,無頭無腦,無前無後。

因此,村上直言:“就《且聽風吟》這部小說來講,我自己也有很多東西不明白。總之這裡邊寫的大部分都是極為下意識地冒出來的。”

誠然,這是一部想到什麼就寫什麼,一氣呵成,自動記錄似的作品。我認為,與其逐一解讀書中的多個故事,倒不如用心感受村上想要傳達的東西更為重要。

對於《且聽風吟》,我感受到的是:孤獨與距離。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 只有九根手指的唱片店女孩:在酒吧喝醉,後獨自墮胎,離開城市;
  • “我”收留過的流浪女孩:跟“我”發生關係一週後,悄無聲息地走掉,留下一張寫有“討厭的人”的紙條;
  • “我”的第三個女友,吊死在球場邊的樹林一角,自殺原因不明;
  • 鼠談起一個想寫的故事:海難中,他和她漂浮在大海上,卻各自選擇不同的自救方式,一個遊向島嶼,一個停留在原處,幾年後他們在酒吧相遇;
  • 廣播裡,一個女生為“我”點歌,“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女生的名字,等“我”買了同樣的唱片後,卻怎麼也找不到她。

書中這些看似隔斷,實質完整的故事,無不讓人感到一股淡淡的憂傷,但這種來自孤獨的憂傷並非空前絕後,反而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感覺。

如果你曾感受過海潮的清香,遙遠的汽笛,女孩肌體的感觸,洗髮水的檸檬味兒,傍晚的和風,縹緲的憧憬,以及夏日的夢境……那麼你一定能感受到村上的這股憂傷而孤獨的風。

不管夏日是否再次來臨,即使來了,這一切的感受只不過宛如挪動過的複寫紙,無不同原有位置有著少許然而無可挽回的差異。

一切都將一去杳然,任何人都無法將其捕獲。我們便是這樣活著。

村上筆下的孤獨來自逝去、變更與無奈,它既實在又縹緲,無形地滲進了書中的所有瑣碎故事,只要一翻頁,就能嗅到孤獨的味道。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這樣說似乎有點抽象,但“感覺”這玩意從來就是捉摸不定。村上為了表達這種縹緲之感,甚至還在作品中杜撰了一名叫“哈特費爾德”的作家,而這也是讓我感到最為驚喜的地方。

美國作家哈特費爾德,有名有姓,有爸媽有家庭,有生平著作有文學理論,甚至還有專門研究他的專家。若非閱讀後翻查資料,我還信以為真。

村上在作品中大量引用“哈特費爾德”的文字與作品,其中一部叫《火星的井》的短篇小說被引用得最多。當然,這部短篇也是村上杜撰的,沒有詳細的內容,只有故事梗概。

火星地表上,除了無數個無底深的井,火星人什麼也沒留下。曾有好幾個探險家和考察隊員鑽進井去。攜帶繩索者,由於井縱向過深和橫洞過長而不得不返回地面;未帶繩索者,則無一人返回。

某天,一個在宇宙中彷徨的青年人鑽進井內,當他下墜到不知多深時,突然覺察到日光,原來是橫洞和別的井連在了一起。他沿井壁攀登,重新返回了地面。

熟悉村上的讀者,估計一眼就能看出這個《火星的井》出自他本人之手,而非什麼哈特費爾德。

比起書中的“我”,以及鼠(“我”的朋友)的故事,《火星的井》更有村上的味道,也更耐人尋味。它就像整部《且聽風吟》的BGM,新奇的、頹廢的、舒緩的,一直襯托著孤獨的基調。

村上說,他寫小說的初衷在於通過孤獨來與人溝通。這聽起來有點奇怪,也有點難以理解。

但細想一下,人終究是自己一個人進入世界,生來時孤獨,死去時也孤獨。如同火星上那些很深很深的井,每個人埋頭一直挖,一直挖,直至挖到某一處時,才發現自己與別人連在一起,才發現自己與別人共同擁有一個世界。

在村上看來,這種孤獨的挖井之舉,也是人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另外,村上借哈特費爾德之口,委婉地道出了自己的寫作理論:“從事寫文章這一作業,首先要確認自己同周遭事物之間的距離,所需要的不是感性,而是尺度。”

因此,在他的眾多作品中,很難找到類似家庭關係等感性的描寫,更鮮有他自己的人生經歷或經驗。可以說,村上把自己從作品中抽離了出來,作為一名作家,他不是用語言來表達自己,而是用語言來表達語言。

在《且聽風吟》中,這種文字的距離感最為明顯的地方是,“我”與唱片店女孩的一段對話:

“想聽真實的?”她問。

“去年啊,解剖了一頭牛。”

“是麼?”

“劃開肚子一看,胃裡邊只有一把草……牛何苦好多遍好多遍地反覆咀嚼這麼難吃又難看的東西呢?”

“明白了,什麼也不說就是。”

村上筆下的這個唱片店女孩應該算最為應景,也最恰當地會了意——會了“我們之間有距離”的意。

而“我”在一個學期後,再也找不到這個女孩了,如同“我”交往過的三個女友,以及那個為“我”點歌的女生一樣,悄然無聲地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對於這種消失,“我”內心的波瀾,無非就是偶爾來到走過的路、坐過的地方、望過的大海時,有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回想一下,我們身邊的一些人,不也是這樣悄然無聲地消失了嗎?我們還沒來得及記得他們的面容,與他們發生的回憶,甚至他們的名字時,他們已默默遠離了我們的世界。這種人與人之間深不可量的距離其實一直都存在,只不過在村上的筆下,顯得更為突兀罷了。

記得曾聽過有個詞叫“東京冷”,一個擁有千萬級人口的城市,其地鐵車廂里居然出奇的安靜,沒有人說話、交談,人們無意、無慾跟別人交流,臉上盡是“請與我保持距離”的表情。

村上也是看破了生而為人的孤獨,因此他從不浪費筆墨描寫人與人之間的感性互動,而是把距離的尺度牢牢抓住。為了與世界、與人保持“尺度”,他用了15年,扔掉了很多東西,扔到身上幾乎一無所有,最終收穫的卻是“心情變得痛快”。

正因村上的這種獨特的文學理論和人生哲學,大眾讀者、文學評論家、以及其他作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非傳統日式的卓越文字。他們發現,包裹在語言周圍的贅物被沖洗乾淨,一絲不掛地被再次排列、組合,爽淨得如風一般。

不管是《且聽風吟》的瑣碎小事,還是《火星的井》的怪誕風格,村上的文字永遠是乾淨的,但意境卻是深沉的。閱讀時,我時常有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在讀哲學書籍一般,雖短小精悍,但不宜讀得過快,否則會漏掉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我也從未想過,這種充滿距離感的文字,能讓人感到如此迷醉。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孤獨與距離,是我與人溝通的獨特頻道

最後提一下,村上在書中杜撰的作家“哈特費爾德”還有一個墓,且有一段“我”專程去墓地拜謁的情節。

“我”躺在墓地旁的草叢上,聽著雲雀的吟唱,聽了幾個小時,在五月溫存的陽光下,覺得生和死都同樣閒適而平和。

這和風拂面的意境讓我想起書頁中那些因短句而留下的大量空白,這些空白並沒有帶來空寂或落寞感,反而殘留著村上筆下暖暖宜人的和風。

一名好的作家,重要的不是他寫出來的東西,而是他沒寫出來的東西。

我想,對於大多數熱愛寫作的人而言,也有著跟村上同樣的初衷——為了救助自己而建造一個能使自己心懷釋然的住起來舒服的房間。只不過,村上所建的房間恰好也能使別人心懷釋然。因此,他成為了小說家。

而對於那些還在埋頭獨自建房的人來講,寫作依舊是孤獨的,但我們並不是在流逝的時間中彷徨,而是在跟自己的一次次對話中,執筆往前走,如同風一般。

最後的最後,用村上的一句“自嘲”做結尾:

“至於半夜三點在悄無聲息的廚房尋找電冰箱裡的食品的人,只能寫出這等模樣的文章。”

“而那就是我。”

何必在意文章寫得如何,儘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寫就是了。

何必糾結是否看懂《且聽風吟》,儘管按照自己的感受且聽風吟就是了。

我是愛讀書的大翎,關注我的頭條號,一起來探討有關讀書的那些事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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