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 那一年的一碗辣子面(情感故事)

一碗救命面留下的心結,橫亙在兩個好兄弟心間長達三十年。轉眼青絲變白髮,曾經形影不離的小夥伴,而今形同陌路的老夥計,他們該如何逾越這道心頭的鴻溝呢?

1.遭遇飢餓

那一年,大春和江山剛剛二十出頭,兩人要好得像一個人一樣,有什麼好事總想著拉扯對方一把,而遇到什麼為難事,首先想到的便是找對方幫忙。

大春和江山都會木匠活。這天一大早,兩人就揹著斧頭、鋸子、錘子等一應傢伙什,翻越兩座山頭,來到一戶人家做木工活。

那年頭,吃頓好的不容易。這活計本是說好了的、十拿九穩的事,所以兩人前一天晚飯都沒怎麼吃,早飯也省了,一路美滋滋地想著到戶主家大吃一頓。

誰知等兩人來到那戶人家門口一看,頓時傻了眼。

只見庭院裡搭起了靈堂,屋內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原來這家人前一夜湊巧走了一個老人,家裡正忙著辦喪事哩!

這下子,原先說好的木工活肯定是做不成了,不做活,怎麼好意思要求在人家家裡吃飯?

飢餓如漲潮一樣,開始一波波湧來,大春和江山又正是食腸如牛的年紀,一頓飯不吃簡直能要了他們的命,更何況兩天沒好好吃飯了,就指著這一頓呢!

更糟糕的是,兩人兜裡都沒揣上一分錢,這村裡倒是有面館,人家也多,要口吃的並不算難事,可兩個年輕人又正是自尊心最強的時候,臉皮都薄得要命,讓他們開口跟人家要吃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說不出口啊!

大春一邊嚥著泛上來的口水,一邊艱難地說:"江山,看樣子,咱只好回去了。"

江山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說:"不,回去不僅沒力氣了,還讓人笑話,要不,咱再試試找點別的活兒幹?我就不信了,這麼大的一個村子,能沒活兒幹?只要有活幹就有吃的,還能掙到錢,咱也算不白跑這一趟。"

大春一聽也對,當下振作起精神,開始在村裡吆喝起來,誰知把整個村子犄角旮旯都跑遍了,腿跑酸了,喉嚨喊啞了,也真是見了鬼了,偏偏沒有一戶人家應聲,哪怕是打條板凳、修扇破門,一樣兒都沒有。而這時,日頭已升上了頭頂,都到中午了。

一天到現在,兩人連口水還沒喝,大春累得不行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問:"江山,現在怎麼辦?"

江山虛弱得身體直打晃,餓得額頭上冒了一層冷汗,他苦著臉對大春說:"趁還有一點力氣,咱們趕緊回去,再拖下去,只怕小命都要撂這了。"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們這是出來容易回去難。這一路可把兩人累得呀,好幾次都差點栽到土裡。實在餓極了,兩人就灌兩口山泉水;實在走不動了,就躺下來歇口氣,背上的傢伙什死沉死沉的,越來越勒肉。

可就是這樣,離家還有好遠的路,兩人正死狗一樣拖著沒知覺的腿挪著步子,路邊有人叫了起來:"我說兩位小哥,你們是木匠嗎?"

就這一句話,像一根針狠狠刺到穴位上,兩人一下子興奮起來,掉頭一看,原來路旁有戶人家,有個大娘正向他們招手。

兩人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忙不迭地說:"大娘,我們都是木匠,您有活要做吧?放心好了,我們的手藝絕對沒話說!"

大娘點點頭,說:"也沒有什麼大活,就是家裡兩隻木桶壞了,你們幫我修修,要多少錢?"

兩人一起叫起來:"哪能要錢啊,大娘,那啥,家裡有吃的嗎?有口吃的就行了。"

大娘笑起來:"當然有吃的了,我這就給你們下碗辣子面。"

兩人一聽到"辣子面"三個字,口水"呼"的一下就出來了,拿出工具就"乒乒乓乓"地幹起來,一邊幹一邊咽口水,因為一眨眼的工夫,廚房裡嗆辣子的香味直飄過來,天哪,那香味就像兩隻大手,狠狠揪住了兩人的胃。

不一會兒,大娘叫了起來:"兩位小哥,面好了,你們來吃吧,天色不早了,我得趕緊去我閨女家一趟,我閨女坐月子,我得伺候她哩!你們桶修好了,擱廚房就行了。"

大娘說著話,鎖上正屋門就走了。一向手腳麻利的哥倆也很快把各自的桶修好了。兩人來到廚房一看,我的天,兩大碗香辣辣、紅豔豔、油汪汪的麵條已經靜靜地躺在碗裡了。

就在這時,江山捂住肚子叫喚起來:"唉喲,不行,我得上趟廁所,怕是剛才水喝多了,肚子有點疼。"

大春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面,嘴上說:"老牛上場,尿屎作忙,就數你事多,你快去吧,我可等不及了!"

2.因面結仇

農家廁所離得遠,等江山解完手,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他一邊嚷嚷著"餓死了餓死了",一邊顛顛地回到廚房。可就瞅了一眼,江山頓時驚呆了!

只見灶臺上剛剛還有兩碗香死人的麵條,現在碗還在,可面沒了,而大春的嘴油光光的,正兩眼無神地呆坐著。

江山的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響了,連喉嚨都啞了,他上前一步,指著連麵湯都不剩的碗,衝大春咆哮道:"面呢?我說,面呢?"

再看大春,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聲音低得像蚊子哼一樣,用力絞著手低頭說:"江山,我也不知咋弄的,我吃完了我的那碗麵後,還是餓,餓得胃像著了火一樣,我說就吃一小口吧,就伸筷子搛了兩根你碗裡的麵條,然後又搛了兩根,再然後,慢慢地不知怎麼就吃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想再做一碗麵條給你吃,可廚房裡跟水洗過一樣,什麼也沒有……"

江山"啊"的一聲悽叫起來,像是哭又像是罵,抬手又像要打,大春躲也不躲,江山卻又放下手,掉頭就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家趕去。

好多次,大春鼓足勇氣想道歉,又想搶過江山背上的傢伙什幫他背,可又不敢……

忽然,江山軟軟地坐了下來,他實在沒力氣了,從早到晚,還沒一粒米下肚哩!

大春本能地上前要扶,卻看到江山的眸子在夜色中閃閃地發著光,那是仇恨的目光,只怕大春一挨近,他便會一腳踢過來,他寧可餓死、累死,也不要大春攙扶。

大春愣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突然拔起腳,往家的方向狂奔,根本不回頭看一下。

望著大春消失的背影,江山恨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他在心裡暗自咒罵:還朋友哩,偷吃了自個兒救命的面不說,有難了竟只顧自個兒回家,以前真是瞎了眼!

休息了一會兒,江山再次站起身,一步一喘地挪動腳步,可一會兒又走不動了。當再一次跌倒在地後,江山不由得悲從中來:前面還有兩座小山,這回怕是要餓死在路上了,不餓死也要被狼吃了,大春,我恨你……

江山正虛弱地閉上眼睛,忽然聽到有人大叫:"是江山嗎?"

是爹的聲音,爹來接他了!江山睜開眼,見爹的手裡還拿著幾個熱乎乎的玉米餅!

江山一把接過玉米餅就往嘴裡塞,問:"爹,你怎麼會來?"

爹告訴江山:"是大春告訴我的,可把那孩子累壞了,也不曉得他跑了多遠的路,反正一頭扎進咱家後就倒在地上,一個勁地吐白沫,把人差點嚇死,好半天才醒過來,一醒來就說你餓壞了……"

原來,大春知道江山決不會接受他的幫助,竟然一口氣狂奔回家,叫人給江山送吃的去,那得多遠的路啊!

可江山還是恨大春,因為要不是他吃了自個兒的面,自己就不會受這麼大的罪了。

3.冤家聚頭

山中日月快得驚人,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江山和大春早已結婚生子,有了家庭,早先烏亮亮的頭髮也有些花白了,大夥叫兩人自然也改了稱呼,一個叫江老山,一個叫老春。可兩人一直不相往來,即使走對了面,老春低了頭繞道走,江老山呢,總是目光似刀一樣,狠狠剜上老春幾眼。

其間老春也想過和好的招數,他曾請了人做說客,請江老山到他家吃麵,想吃多少是多少,想吃什麼面就吃什麼面。江老山聽了白眼一翻,說:"這面跟那面能一樣嗎?這是賤面,那是救命面,懂不懂?"

老春又託人跟江老山說,給他錢作為補償。江老山一聽更火,拍桌大罵道:"我是貪錢的人嗎?當時那一碗麵差點要了我的命,錢能抵命嗎?"

一句話,江老山不肯原諒老春,這死結甭想解開了。

誰知就在這時,村裡爆出一個特大新聞:老春的閨女和江老山的兒子好上了!

要說江老山的兒子江小山,那絕對是全村一等一的棒小夥,長得帥不說,對人還有禮貌,為人處事處處高人一等,就是性格蔫點,沒有闖勁,別的年輕人個個出去闖世界掙大錢,就他戀著家鄉和女友,不肯出去打工,也不肯創業,只是到一家工廠上上班,掙點小錢。

而老春的閨女曉梅更是十里八鄉頭一個的漂亮姑娘,性情溫婉,知書達理。兩人還放出風聲說,這個非她不娶,那個非他不嫁!

當江老山知道這事後,差點氣了個倒栽蔥,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天天防著,結果還是防不勝防,老天爺太會耍弄人了!可現在年輕人戀愛的事,他能管得了嗎?再說老春雖不靠譜,但他閨女那是沒說的……

這麼一想,江老山只得默默地嚥下這口氣,假裝看不到,聽不著,順其自然。

誰知江老山這邊認了命,那邊老春反而鬧騰起來了,全然不念他欠人家江老山家的情,竟然虎著個臉擺出副老丈人的模樣,叫來江小山,兇巴巴地說:"小子,聽著,要想娶我家閨女,得有三個條件。第一,辦個養豬場,並且要辦得風風光光的,能興旺起來。你是畜牧學校畢業的,養個豬還不是小事一樁?男人沒個事業,窩窩囊囊的,還算個男人嗎?"

江小山聽了,一臉的膽怯,問道:"那第二第三呢?"

老春一瞪眼:"先完成第一,再談第二第三,第一完不成,第二第三根本免談,更甭想娶我閨女了。"

4.條件之一

江小山猶豫不決,便想做曉梅的工作,讓她勸勸她爸,誰知曉梅一臉的可憐,說:"我爸是鐵了心了,我根本開不了口,要不你就辦個養豬場吧,你不是一直保證說讓我過上好日子的嗎?你不創業,哪有好日子過?"

這事到這地步,算是半點回旋的餘地也沒了。江小山哭喪著臉,回家和老爸商量,最後說:"爸,要是娶不到曉梅,我這輩子光棍打定了!"

江老山一聽就跳起來了,赤頭白臉地叫道:"我一輩子慣兒子,從不捨得讓兒子吃苦,這老春倒好,他倒替我管起兒子來了,他以為他是誰?我找他去!"

誰知老春根本不買江老山的賬,兩眼一翻,得意洋洋地說:"這事嘛,就一句話,聽我的,婚事有得談;不聽我的,一拍兩散!"

江老山嚷嚷道:"可你還欠我一碗救命面哩,你忘了?這麼著,你不是一直想求和嗎?現在機會來了,你只要答應孩子們的婚事,咱倆三十年前的人情債就一筆勾銷,怎麼樣?"

江老山滿以為自個兒拿出了殺手鐧,誰知老春一搖頭,斬釘截鐵地說:"一碼歸一碼,這兩件事根本不沾邊,你自個兒好好考慮考慮吧!"

這下可把江老山氣得,可氣歸氣,養豬場還得辦,誰讓兒子死心塌地看上人家閨女了呢?再說,辦個養豬場並不是壞事,養得好能掙大錢哩。

就這麼著,江小山開始籌辦起了養豬場,首先錢是個大問題,辦個上點規模的養豬場,沒有二十萬想都別想,可錢不夠啊!

江老山爺兒倆正急得嘴唇起泡,曉梅偷偷來了,她遞過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說:"這是我的私房錢,八萬塊,你們先拿著。"

有了曉梅的八萬塊,錢的問題一下子解決了,然後是設計圖紙、建豬舍、購小豬、餵養,一應事務全是江小山起早貪黑,親力親為。

江老山心疼兒子,可他也知道兒子不吃苦不行啊,那未來的老丈人時不時地揹著個手過來看看,一事偷懶便給臉色。

日子久了,養豬場的活兒真是單調又累人,單單餵豬一項,就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重複無數次,毫無樂趣可言。

江小山哪受得了這個苦,時間一長就慢慢懶散起來了,事都撂給他爸江老山幹。江老山心疼兒子,也就無怨無悔地大包大攬下來。

這天一大早,江老山照例圍著豬欄忙活,有人揹著個手過來了,江老山抬頭一看,是老春。

江老山哼了一聲,算是打了聲招呼,老春毫不在意,朝豬圈裡左看看右看看,說:"養得還不錯。"

江老山板著臉說:"豬不養好不行啊,誰讓兒子看上人家閨女了呢?"老春忽然壞笑,說:"我說的不是豬,是你,你氣色蠻不錯的。"

江老山氣得乾瞪眼,正要想話來反擊,老春忽然一臉驚訝地說:"你兒子呢?"

江老山一聽,放下手中的桶瓢就要攔住老春,老春早已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豬圈旁的一間小屋門口,伸手一推門,正看到床上四仰八叉地躺著一個人,是江小山。

見江小山在睡大覺,老春一下子來火了,朝江老山大喊道:"我說老傢伙,白頭髮累死累活地幹,黑頭髮倒呼呼大睡,你家就是這麼個門風嗎?"江老山一梗脖子,毫不示弱地叫道:"我樂意,怎麼著?礙你事嗎?"

老春更火,扯開喉嚨大叫:"不礙我事,但礙我閨女事,我閨女決不會嫁給一個手不提四兩的少爺。江老山,你害你兒子我管不了,但我絕不容許有人害我閨女!"

江老山給噎得直翻白眼,還要回,身後有人開腔了:"叔、爸,不吵了,我改,改還不行嗎?"

是江小山聽到吵架聲起來了,他怯怯地接過他爸手中的桶。老春餘怒未消,狠狠瞪他一眼,哼一聲,氣沖沖地走了。

曉梅隨後打來電話:"我爸說了,如果下次再看到你偷懶,這門親事就算黃了——這也是我的意思!小山,養豬場是你開的,不是你爸開的,我希望我愛的人能獨立幹出一番事業,我相信你!"

江小山再懶散、再沒有恆心,也經不住這麼一打一揉,立即發狠認真幹起活來。

這麼著,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費了多少腦筋,小豬終於變大豬出欄了,江小山掙了個盆滿缽滿,便信心滿滿地來見老春,說:"叔,養豬場辦起來了,也上路了,我和曉梅的婚事……"

5.條件之二

老春擺擺手,說:"你忘了我還有兩個條件了?先說第二個,明天一大早讓你爸趕到山那邊一戶人家,就是三十年前辦白事的那家,他知道的,記住,帶上傢伙什。"

江小山回家這麼一說,江老山可就納悶了:"這老傢伙要耍什麼花招?還要帶上傢伙什,難道那戶人家還要做木匠活?不對,他十有八九是想向我道歉求和,哼,想得美!"

江小山壯著膽說:"爸,那事就算了吧,都三十年了,還記仇有意思嗎?再說都要成親家了……"

江老山雖然慣兒子,但最聽不得這個,當即跳了起來,激動得火星子亂炸,叫道:"什麼就算了?你知不知道當年我差點就被他害死了,這叫殺父之仇,懂不懂?兒子,你給我聽著,娶親是你的人生大事,我管不了,但我的人生大事你也不得過問,否則,你過你的小日子,我過我的日子,說話算話!"

第二天一大早,在村口,揹著一套傢伙什的江老山看到了同樣揹著傢伙什的老春,有那麼一瞬間,江老山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但他隨即提醒自個兒一定要硬住心腸,千萬別上當。

那老春身後像長了眼睛似的,雖然頭也不掉,但分明知道江老山來了,拔腿就往前走,江老山隔得遠遠的,在後面跟著。

這一走,兩人才知道他們是真的老了,那年月龍精虎壯,兩人翻到山那邊根本不費多大力氣,可現在,他倆的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步比一步沉重。

當兩人手軟腳軟地趕到三十年前預約木匠活的那戶人家時,主家早就等著了,活很簡單,打兩張椅子,三十年前他們要打的就是椅子,然後主家笑吟吟地端上兩碗麵來,竟又是辣子面。

江老山一邊熟練地鑿著榫口,一邊譏笑著說:"老春,是你搞的鬼吧?你肯定事先跟這戶人家打過招呼了,用句現在流行的話來說,你想來招情景再現,是不是?"

想不到老春相當坦然地點點頭,說:"正是,你一點也不傻。"

江老山說:"我還知道你之所以要情景再現,是想創造條件跟我講和,是不是?告訴你,別白日做夢了!"

老春也不生氣,悠悠地說:"是嗎?先不鬥了,吃麵,唉喲,不好,我肚子疼,去解個手,你先吃吧!"

江老山不屑地哼一聲:"這句應該是我的臺詞。"

過了一會兒,不見老春回來,江老山到廁所一看,沒人,再放眼一望,老春已遠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了,這老小子從早上到現在,硬是一口食沒下肚。

江老山一下子明白老春的用意了,他要餓他自己一天,算是扯平了。可是……江老山隨後也走了,趕到家時已是深夜。

不用說,兩人都軟成了一攤泥。

6.終極條件

過了兩三天,老春緩過勁來了,便叫來江小山,說:"現在說第三個條件。這第三個條件,是你和你爸請上村裡幾位有頭有面的人物,到我家吃頓飯,算是向我家正式提親,然後在飯桌上答應我一個要求。"

這還不是小事一樁嗎?江小山立即告訴他爸,誰知江老山一聽,沉吟起來了:"他又搗什麼鬼?只怕沒那麼簡單,一定是鴻門宴,知道我家掙著大錢了,肯定要當著大夥的面跟我提彩禮錢。走,赴宴去,管他耍什麼花招,咱見招拆招唄。"

在老春家,一大桌子人團團圍坐在桌邊,老春忙不迭地給大夥倒茶遞煙。大夥偷眼看到,當江老山接過煙茶的時候,連聲"謝謝"也沒有,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個個見了心中直樂。

然後老春清清喉嚨開口了:"各位,今天隆重舉行這個儀式,一是見證兩個年輕人訂親,二是,這個,大夥應該還記得多年前一碗麵的故事吧?"

大夥一聽暗暗咋舌,在今天這種場合提這茬,太不合時宜了,要是牛犟的江老山不肯和解呢?

只見老春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江老山,幾十年了,那一碗麵像一座山,時時刻刻壓在我心頭,我當時真不是有意的啊……我做夢都在恨自己,都在希望我們能和解,那時我們是多麼要好的一對小夥伴啊……"

老春說到這裡哽咽了,說:"老夥計,現在我們都要成親家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現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個個緊張地盯著江老山看,江小山和曉梅緊張得臉都紅了,只見江老山夾煙的手指在抖,可就是不開腔。是啊,那年那月、那情形下的一碗麵,太金貴太難忘了!

老春又說:"我當然知道我錯了,所以一直在彌補。那一晚,我一口氣跑了幾十裡山路,差點累殘累死,可我知道,這還不夠。所以前些天,我再次重演了一下當年的場景,沒別的意思,只是想體驗一下你當年的感受,為此,我連早飯都沒吃,也算是虐待一下自己,這樣我心裡好受些。"

江老山毫不買賬:"告訴你,我也同樣沒吃早飯,那兩碗麵,我一根都沒動。"

老春聽了一臉吃驚,說:"真有你的,算你狠!可江老山,我還有大招,你沒發現我還了你一個嶄新的兒子嗎?一年前,你兒子江小山什麼模樣?你江老山老來得子,所以誰也比不上你慣兒子,結果呢,江小山都長大成人了,還跟個學生似的。而現在呢?經過一年的磨鍊,老少爺們請掌掌眼,這小子是不是成熟了好多?"

大夥聽了,紛紛轉過臉去,仔細打量江小山。和一年前相比,江小山果然卸下了青澀的書生樣,臉膛黑了,身子骨也健壯了,關鍵的是,肯吃苦耐勞、發家致富了,果然是個大人了。大夥兒紛紛打趣說:"不錯不錯,眼一眨,老母雞變成了鴨,小山真的成熟了!"

江小山給誇得都不好意思了,可江老山還是不吱聲,但臉色明顯和緩多了。

這時老春又說:"還有,小山辦養豬場時,曉梅主動借給他八萬塊錢,你真以為她有那麼多錢嗎?最後,我要說,老夥計啊,我是欠你一碗救命的面,可我現在還給你一個這麼懂事漂亮的兒媳婦,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眾人全盯著江老山看,只見江老山拼命喘粗氣,忽然一揮手,說:"我……想吃麵!"

大夥兒一愣,老春反應過來,顫著喉嚨叫道:"曉梅,上面!"

隨著老春一聲令下,一眨眼工夫,曉梅帶著一行女人走進來,個個手中端著一大碗辣子面,那個色香味啊,香辣辣、紅豔豔、油汪汪!

江老山一下子老淚縱橫,喃喃說道:"就是那個味道!三十年了,我一直想吃碗這樣的面,告訴你老春,自從那晚以後,我再也沒吃過辣子面,現在,咱們一起吃!"

老春和大傢伙一起應道:"來,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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