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頭今年70多了，獨身一人住著個兩室一居。老伴兒三年前得了腦血栓，以前沒症狀，家人也沒注意，突然發了病，送到醫院人已經走了。
老陳沒再找的心思，家裡有條小泰迪，叫麻花，是老伴臨死前剛剛領回來當兒子養的。他感覺日子跟從前沒大區別，少個人，多條狗，照樣嘮嗑吃飯，照樣吵架放屁。
陳家有倆兒子。老大陳新，收養的，今年也有40幾歲，在外地。老二陳玉，親生的，不到四十，在本地。倆兒子都結婚生子，老大條件好些，老二其實也不孬，雖然夫妻倆每月的工資剛夠日常開銷，可爹媽每月能貼補他一兩千，算是半個啃老族吧。
老孃去世後，陳新本想把老陳接到自己那兒住，請個專職保姆，讓老頭舒舒服服的過下半生。想法剛一說出來，就遭到老二陳玉的反對。
陳玉理由很充分，你那大城市有啥好，空氣汙染、氣候乾燥、人生地不熟、車子比人多，爸過去一定住不慣。
老陳心裡也有想法，老大畢竟是領養的，咋也比不得老二親生的。再說萬一將來自己不行的那天，撈下老大的人情，家產分配也不太好偏向著老二，說出去還說不好聽。雖說值錢的東西不多，可無論如何也不能便宜的外人不是。
老陳這樣想著，也就遲遲沒去老大家。
這天老二媳婦兒帶著閨女回來看爺爺，閨女進了家門便和狗狗瘋在一起，從這屋追到那屋的跑個不停。大媳婦兒在廚房做飯，喊了幾次慢點也沒管用，就丟了手裡的菜刀，進了客廳，站在臥室門口堵著不讓跑。
一抬眼，看見公爹揹著身正忙著把幾樣金貨收進一個精緻的首飾盒裡。
老二媳婦兒知道那首飾盒，婆婆活著的時候她見過，裡面裝著一條金項鍊，一對金耳環，兩隻金戒指，還有一隻她特喜歡的鉑金鑽戒。那戒指上的鑽石差一點有一克拉，精雕細琢的璀璨，是婆婆66大壽時老大媳婦兒送的。
見公爹沒事擺弄這些物件，老二媳婦兒突然莫名地心裡發煩。
老大書年的多，如今在外面有頭有臉，而自己的男人屬於有熊又不老實的主兒，在外面沒能耐，只會回家裝大爺。特別是老大一家子每次回來，開著幾十萬的車子，大包小包一堆，大嫂臉上那高傲的表情，就像這個家裡都要看她臉色、都要巴結她似的。
最看不上她的就是，每次回來當著眾人的面顯擺著說，媽，這是給您買的最高檔營養品；爸，這酒好幾百一瓶......
婆婆的幾樣金貨差不多都是老大家送的，只有最小的那只是婆婆自己的。
想到這，老二媳婦兒納悶，這老頭沒事兒擺弄這些東西幹嘛，不是想將來都要還給老大吧。
越想心裡氣不打一處來，泰迪正好狂奔著跑過來，伸出一腳踢了狗一下，死狗，滾遠點！罵完狗，飯也不做了，抱起孩子，擰著屁股出去了。
老二媳婦兒氣哼哼地進了家門，老二奇怪地問，這麼早就吃完飯了？
吃，吃，除了吃你還會什麼！二媳婦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老二悄悄問閨女，你媽這是怎麼了？誰惹她了？
閨女憋著嘴小聲說，她看見爺爺拿首飾盒了。
老二哼了一聲，你啊你，小心眼兒。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大哥給媽買的，給你是情分，不給你是本分。你又沒吃虧，生那個氣幹嘛。
二媳婦兒想想也是，老二說的沒錯，老太太臨死前也說了，終歸那東西原本就不是自己的，只是可惜了那隻鑽戒，老大媳婦兒說花了小三萬買的，要不自己也不能稀罕成那樣。
過了兩天，二媳婦兒又帶著閨女回老陳家。一進門，老陳就問，上次你生氣了？
二媳婦兒連忙道歉，爸，對不起啊，我不喜歡閨女和狗瘋，回家就一身紅疙瘩，刺撓的很。
老陳就說，我也知道你是因為啥，別拿我寶貝兒擋事兒。你也別生氣，你媽死的時候說了，老大買的金貨一定要留給老大，我真不是偏著他們。
老陳說完，從兜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這那是我的工資卡，以後就放你那，我也不會買菜，每次都是你和老二買回來，以後每月給我個三頭五百的零花錢就成。
老陳退休金每月有四千多，他是怕老二家多心，兩口子鬧矛盾。
二媳婦兒推脫了幾次，看公爹態度堅決，最後只好說，那就先放我這吧，錢我給您攢著。
老陳了了心事兒，哈哈大笑說，攢什麼攢，可勁花，都給我寶貝兒買好吃的。說完使勁兒地親了一口小孫女。
二媳婦兒不好意思，說，爸，我真不是看中那些個金貨，就是特喜歡那隻鑽戒而已，爸，你放心，我不會跟老大爭這些的，以後，我讓老二買給我。
嗯嗯，爸就知道你是懂事理的孩子。老陳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爸，你把那隻鑽戒讓俺戴一會兒新鮮新鮮唄，就戴一會兒，走的時候就還給您。
行，帶帶怕什麼。老陳從首飾盒裡拿出那隻鑽戒，交給二兒媳。
孫女正用火腿腸逗泰迪，掰一小塊拋出去，狗狗穩穩地接住，接不住得就再用嘴巴拾起來，一口吞進去，樂得孫女前仰後合笑著跳。
二兒媳一旁往手指頭上套鑽戒，一邊自言自語：戴這個有點大，戴這個也不合適，戴這個上面，哎呦，太緊，卡的疼……..。然後就看她使勁從胖手指頭上往下拽，拽，拽……
“啪”戒指擼下來了，掉到地板上像放了個響屁一樣發出一聲清脆。
二兒媳沒來得及接住，閨女還沒來得及彎腰，旁邊的泰迪閃電般竄過來，將鑽戒一口吞了下去，然後望著直愣愣地看著它的那倆女主人，似乎等著大家為它的反應機敏而鼓掌。
二媳婦兒嗷一聲抱住狗頭，用力掰開狗嘴，你這死狗，快點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老陳在屋裡聽見動靜出來了，幹嘛呢？幹嘛呢！打狗幹啥？幹啥！
狗把鑽戒給吞了！
吞就吞了吧，一畜生你打它它有不懂。老陳有些不願意，明天就和屎一起拉出來了，拉出來後洗洗擦擦不跟新的一樣嗎。老陳看不得虐待泰迪，便拽過外孫女，走，爺爺給你買冰激凌去。
老陳和孫女在外面轉了一圈，過了好一會兒，估計家裡的飯菜做好了，招呼孫女回家吃飯。
進了門，二媳婦兒買回來豆角還是裝在方便袋裡扔在飯桌上，廚房也冷著火，沒一點熱乎氣。
二媳婦兒愣愣地坐在沙發裡，泰迪卻不在。
老陳招呼了幾聲狗狗，二媳婦兒苦著臉說，她本想帶泰迪出去拉屎，可那狗狗出了門就像瘋了一樣狂奔出去，怎麼喊也不回來，轉眼跑沒影了。她找了好半天也沒找見，鄰居說，看見泰迪跑過馬路，追著幾條流浪狗。
二媳婦兒說著嚎了起來，戒指還在狗肚子裡，爸，這可怎麼辦啊？
老陳沒說話下了樓，小區裡響起他沙啞的呼喊狗狗的聲音。
泰迪最後還是丟了，老陳不心疼那戒指，它疼的是狗狗，這幾年它像死去的老婆魂魄一樣，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過了好長時間，老陳還是緩不過味兒來。
老二說，爸，要不再給你買條狗吧。
老陳搖搖頭，不養了，心酸。
孫女趁爸媽沒注意，趴在爺爺耳邊悄悄說，丟狗狗那天我回家，看見爸爸在廚房殺一隻動物，我看毛色，可像咱家的泰迪了。媽媽不讓看，還告訴我千萬別說給爺爺聽。
老陳瞬間感覺到心跳的時慢時快，眼前的東西模糊著亂晃，渾身虛汗一個勁兒地往外冒。
西邊殘陽如血，老陳嘴裡一股血汙的味道，鋪天蓋地的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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