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當那首拂人心絃的《從前慢》在唱歌節目中一炮而紅後,詩詞的原作者木心才算真正進入了大眾視野。而後人們發現,不少流傳網絡的金句也皆出自此人之手——

“歲月不饒人,我亦不曾饒過歲月”

“不知原諒什麼,誠覺世事皆可原諒”

“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哪,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

......

字雖聞名,人卻隱秘。人們不禁好奇,這個藏在金句背後名曰木心的人,究竟何方神聖?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木心,本名孫璞,號牧心,後以木心自居,1927年生於烏鎮,乃林風眠門下弟子。中國當代作家,20世紀第一位作品被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中國畫家。

木心幼時飽讀詩書,青年專研於畫。1957至1978年間木心多次入獄,期間他的所有作品都被燒燬,出獄後已是家破人亡。

遲到的正名終於接踵而至。行至不惑的木心出獄後擔任了上海工藝美術家協會秘書長,後做了交通大學美學理論教授,還成了主修北京人民大會堂的“十大設計師”。

可木心並不屑於這樣的安逸與世俗。1982年他前往美國獨居,從事藝術及文學創作。2006年木心重歸故鄉烏鎮,五年後在愛徒陳丹青的陪伴中病逝,享年84歲。

從中國出發,向世界流亡,千山萬水,海角天涯,一直流亡到祖國、故鄉。——木心

他筆墨耕耘逾百萬字,卻煢煢孑立了大半生,直至陳丹青將恩師的作品出版,為他辦展,木心的名字才在文化界裡開始浮現。今天,木心與海明威、福克納等大家一起身列大學文學系課程,以睽違多時的故人模樣為人們所漸漸熟知。

私以為,以“絕美”來形容木心最合適不過。無數金句的背後,是一個以君子的傲氣、馥郁的詩意及對藝術的絕對忠貞為鋪陳的人。木心的絕美脫凡塵之俗,集大成之美,是一意孤行般的決絕,更是再難尋覓的一絕。

誠如木心自言:“我是我自己,與群體無關。自身獨具、別處皆無的東西,才值得你眷戀”。

木心正是以這般獨具成為了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在這個文化斷層的時代中,他的甘醇文字可止他人燥渴,思想清澈可照世人渾濁。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富貴清貧皆無妨,一身傲氣行天下

伴隨終身的文骨傲氣

閱讀木心讓我知道什麼叫智者、師尊與貴人。——翻譯家林少華

木心出生於書香門第,父母的文化修養頗深,他從小便嗜書如命,日日與詩詞歌賦為伍。

他自稱得了“文學胃炎症”,曾在家庭聚會上口出狂言道:“寫詩麼,至少要像杜甫那樣才好說寫詩”,頓時語出驚人。

不難看出,木心的文骨傲氣自小便形成了。

常言道,讀什麼樣書決定你成為什麼樣的人。木心於十四歲前已將《文學大綱》通讀多遍,隨從福樓拜與尼采的精神指引,看的都是世界文豪的經典。在大師們的長期薰陶下,木心便積攢了一身再也褪不去的傲氣。

在那個全民啞聲的“文革”時期,木心因指罵嘲笑詩人海涅的政客而被捕入獄。獄警逼著木心“歌功頌德”,但木心死也不從,便被折斷了三根手指。

獄中汙水惡臭,飯菜發黴,但即便如此,一身文骨傲氣的木心依然不向命運屈服。他用寫坦白書的紙筆寫下洋洋65萬言的《獄中筆記》,手繪鋼琴的黑白琴鍵無聲地彈奏莫扎特與巴赫,如他自己所言:“我白天是奴隸,晚上是王子。”

18個月後,受盡折磨的木心將手稿疊齊縫在厚厚的棉襖裡,乾淨敞亮、腰桿堅挺地走出了監獄。他說:“你要我毀滅,我不!我不能辜負藝術對我的教養。”

只有內心堅定的人,才能在牢獄之中依然坦然自若,志向高潔,沒有一絲哀怨與戾氣。木心的文骨傲氣自小養成,也隨他行走了終身,讓他擁有了抵抗悲苦的強大力量。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獄中筆記》手稿


再落魄也不能丟的貴族傲氣

木心才是真正的貴族,他像雕琢時光一樣雕琢自己。——書評人顧文豪

木心打小錦衣玉食,也生得一副眉清目秀的公子面孔。在他10歲那年,戰火紛飛,烏鎮淪陷,可木心家卻似另一方天地,父母請來私教先生給木心上課,貴族生活可見一斑。

見過木心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講究的人,總打扮得一絲不苟。他自制襯衫和大衣,設計皮鞋和帽子,把雞蛋做出了十二種吃法。

在獄中,木心動手把自己的爛鞋弄成市面上流行的尖頭鞋型,兀自欣賞。出獄後他獨自到餐廳吃飯,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子:“魚肉不嫩了,雞蛋炒老了,從前的味道不是這樣的。”

顯然,監獄糟糕的伙食還未磨滅木心挑剔的味蕾。這短短一句,便將木心那深入骨髓的貴族傲氣暴露無遺。他那自富貴裡養成的貴族傲氣,不論走到哪,不論多落魄,都使他能以最好的面貌示人,不卑不亢,盡顯高貴與尊雅。

2011年冬日,伴著莫扎特與巴赫的鋼琴曲,木心穿著黑色呢子大衣、戴著格子圍巾躺在鮮花中,與世長辭。陳丹青說:“先生一輩子不落俗套,他要以‘木心的範兒’高貴地離開。”

這便是木心,一個從始至終都不失貴族傲氣的“絕美”男子。富貴清貧皆無妨,木心帶著自成一派的傲氣行盡天下,踏遍人生的平坦與坎坷,歸來卻仍是少年,令多少人自嘆不如,自行慚愧。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字字清絕“木心體”,一手詩意盡芬芳

我這輩子讀過無數中文,結識許多作家。毫不誇張地說,木心先生的文字,在我見到的活著的中文作家中,最是優美、深刻、廣博。——作家陳村

說來也巧,木心生於西方的情人節,似乎註定是個情深的人。加之小橋流水的江南韻味日夜滋養,木心的性格里便免不了一分婉轉浪漫。

少年木心熱衷於寫詩,他的詩詞水平被一代詞宗夏承燾認為“混入唐詩宋詞中也難以辨別”,但木心卻不喜此般評價,認為等同於說他沒有新意。此後,木心深潛創作,逐漸寫出來極具個人特色的文風格調——

“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借我一個暮年,借我碎片,借我瞻前與顧後,借我執拗如少年。”

“夜雨瀟瀟,到了只剩神話還像話的地步。半人馬就是最精良的私車,我們慢慢走。”

......

木心的俳句斷言字字清絕,連標點符號都被賦予了優美的意境,一手詩意盡顯芬芳,令人過目不忘。看多他的文字後,許多人都被潛移默化,不自覺隨了他的筆調風韻,後人將他面目獨樹的文字風格稱為“木心體”。

木心的詩意由來的根源,除了有江南雅士自古以來的溫婉血脈,也得益於木心對生命本質的通透:

我會從悲慘的事物中翻撥出羅曼蒂克的因子來。他人的悲慘我尊重,無言,自身的悲慘,是的,是悲慘,但也很羅曼蒂克。此一念,誠不失為化愁苦為愉悅的良方,或許稱得上是最便捷的紅塵救贖。

在陳丹青的努力下,木心美術館於先生逝世那年敲定築建。當看到美術館的設計圖時,已陷入譫妄的木心說:“風啊,水啊,一頂橋。”

雖是蒼顏銀髮、思緒混沌,可木心仍將最後一絲詩意灌注於自己的美術館,為後人築起一片精神避難之所。

木心真正做到了羅曼羅蘭那句名言,在看清生活的苦難真相後,依舊詩意地熱愛著生活。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木心的畫作


窮極畢生為藝術,一腔忠貞若明鏡

你不遇到木心,就會對這個時代的問題習以為常。可等到這麼一個人出現,你跟他對照,就會發現我們身上的問題太多了。我們沒有自尊,我們沒有潔癖,我們不懂得美,我們不懂得尊敬。——陳丹青

木心家中本來的意願是想他從商從政,但木心對仕途名利毫無興趣,一頭扎進了藝術的深海里。

內戰如火如荼的時候,青年木心白天跟著別人鬧革命,晚上點上一支蠟燭彈肖邦。

1950年,木心被杭州第一高中聘為教師,待遇不錯,日子安逸。但他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卻被木心棄之,他說:“現在生活雖好,但這是常人的生活,溫暖、安定、豐富,於我的藝術有害。”

木心跟從了老師福樓拜的思想——以藝術決定一生,犧牲生活。離職後的木心帶了兩大箱書,獨上荒涼的莫干山做起了苦行僧。

窗外一白即起,入夜數燭才眠。木心往書桌上貼了福樓拜的一句話:“藝術廣大之極,足以佔據一個人”,將所有的時光都用來讀書、寫字、作畫。隱居六年後,他積攢了十來本厚厚的文學手稿,與一個愈加純粹的精神世界。

在這個享樂主義的時代,即便人們不追逐名利,也必要尋求安逸,為藝術如此獻身的人幾乎是難以尋覓,堪稱絕跡。木心彷彿一顆頑石墜入了紅塵,令人驚奇。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我愛兵法,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人生,我家破人亡,斷子絕孫。愛情上,柳暗花明,卻無一村。說來說去,全靠藝術生活。——木心

1978年出獄後,木心的事業一片大好,可他再一次棄如敝履,於四年後隻身前往美國從事藝術創作。

木心相遇陳丹青等多位華人藝術家,相交之後驚訝道:“原來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啊”,便給他們開了文學講座課。這一講便是五年之久,木心帶著學生在藝術的世界裡徜徉,完成了一場文學的遠征。

在美國多年,木心眼睜睜地看著許多人跌下去,不肯犧牲世俗的虛榮心和實利心。但他始終堅持“我養我浩然之氣,這股氣要用在藝術上,不可敗洩在生活、人際關係上。”

木心沒有子嗣,晚年避世又避人,將自己全身心地託付給了藝術,至死不渝。

這樣一個窮極一生追隨著藝術的人,是真正的大家。木心對藝術的一腔忠貞宛若明鏡,折射出他的純粹與不凡,也映照出了世人的渾濁與淺薄。

人生在世,有幾人捫心自問過為甚而活,又有幾人如木心這般活得一往情深?思深酌己,令人慚愧不已。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晚年木心與年輕人交談


結語

木心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後的大雅,能用一派衰敗的文明氣脈託舉出他的雅緻,亦是我們的幸運。——作家蔣方舟

璞本為玉,溫潤高潔。木心人如其名,雖一生命途多舛,卻始終保有一顆赤子之心,為當今世代再難尋覓第二人的“絕美”男子。

木心:中國現當代文化荒漠中的一汪清泉,藏在金句背後的絕美男子

木心曾坦言,他希望自己的墓誌銘上留下這句話:“即使到此為止,我與人類已是交淺言深。”

交淺言深,多麼精闢的描述,亦是一種深沉遺緒的智慧與胸懷。

木心躲在無數金句背後,用他的傲氣、詩意及忠貞演繹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傳奇,在中國現當代文學荒漠中堪比一汪清泉,為後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作者簡介:末光,90後自由職業者。願以文字的綿薄之力,與你共享一束思考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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