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裡的商鞅變法

1

公元前361年。

秦孝公向國中下令說:​『當年國君秦穆公,立足岐山、雍地,修明德政,建立武功,平定了晉國的動亂,以黃河為國界;向西稱霸於戎翟等族,佔地廣達千里;被周王賜與方伯重任,各個諸侯國都過來祝賀,為後世開闢的基業十分光大宏偉。只是後來厲公、躁公、簡公及出子造成國內動亂不息,才會無力顧及外事。魏、趙、韓三個國家奪去了先王開創的河西領土,這是無比的恥辱。到獻公即位時,平定安撫了邊境,把都城遷到櫟陽,並且準備向東征討,收復穆公時的舊地,重修穆公時的政策法令。我想到先輩的未竟之志,常常痛心疾首。現在賓客群臣中誰能獻上奇計,讓秦國強盛,我就封他為高官,給他封地。』

衛國的公孫鞅聽到這道命令,於是西行來到秦國。

公孫鞅,是衛國宗族旁支後裔,喜好法家刑名之學。他在魏國國相公叔痤手下做事,公叔痤知道他的才幹,但還未來得及推薦。適值他患病,魏惠王前來看望,問道:『您如果不幸去世,國家大事如何來處置?』

公叔痤說:『我手下擔任中庶子職位的公孫鞅,年紀雖輕,卻有奇才,希望國君把國家交給他來治理!』

魏惠王聽完沉默不說話。

公叔痤又說:『如果國君您不重用公孫鞅,那就一定要殺掉他,不要讓他到別的國家去。』

魏惠王答應後就離開了。

公叔痤又把公孫鞅叫過來,道歉說:『我必須先忠於君上,然後才能照顧屬下;所以先為國君謀劃,然後再告訴你。你務必趕快逃走吧!』

公孫鞅搖頭說:『國君不能聽從你的意見來任用我,又怎麼能聽從你的意見來殺我呢?』到底還是沒有逃出魏國。

魏惠王離開公叔痤,果然對左右近臣說:『公叔痤果然是病入膏肓了啊,真是太可憐了。他先是讓我把國家交給公孫鞅去治理,然後又勸我殺了他,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公孫鞅到了秦國之後,經寵臣景監的舉薦,見到了秦孝公,向他陳述了自己富國強兵的計劃,孝公大喜,便和他共商興國大事。

評:『一個錢學森,頂得上五個師。』當人才用於自己的時候,是強大的力量;當人才用於對手時,就遲早會葬送掉自己。拉攏人才,善待人才是必須的,特別是瞭解自己的人才。

2

公元前359年。

公孫鞅想實行變法改革,秦國的貴族都不贊同。

他對秦孝公說:『我們不能和下層人商議開創的計劃,只能和他們分享成功的果實。講論至高道德的人,與凡夫俗子沒有共同語言,成就大業的人,不會和大眾商量。所以聖賢只要能夠強國,就不會拘泥於舊傳統。』

評:無可否認的是大眾的角度確實是平庸的,當然不排除極少數人可以看到大勢。

大夫甘龍反駁說:『不對,按照舊章來治理,官員才能熟悉規矩,黎民百姓才能安定生活。』

公孫鞅說:『普通人安於陳舊的習慣,高貴的學者往往陷入到自己的知識範圍不能自拔。這兩種人,讓他們做官守法,可以,但不能和他們商量陳舊章法之外開創大業的事情。聰明的人制訂法規政策,愚笨的人只會受制於人;賢德的人因時勢而變更禮制,無能的人則死守成法。』

評:時勢在不斷地變化,墨守陳規只會落後於實際,應該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制定策略,這叫做實事求是。

秦孝公大聲讚揚:『說得好啊!』於是將公孫鞅任命為左庶長。

秦國終於公佈了變法的法令。下令將老百姓編為五家一伍、十家一什,互相監督,犯法連坐。舉報陰謀的人與殺敵立功的人可以獲得同等的賞賜,隱匿不報陰謀的人按降敵給給同等處罰。立軍功的人,各按標準獲得上等爵位;私下鬥毆內訌的,以其輕重程度處以大小不同的刑罰。致力於農業,耕田織布生產糧食布匹多的人,免除他們的賦役。不務正業,因為懶惰而貧窮的人,全家收為奴隸。王親國戚沒有獲得軍功的,不可以進入宗族的名冊。明確官階,各以等級,享有田地房宅、奴僕侍女、衣飾器物。要讓有功勞的人獲得榮譽,沒有功勞的人即使富有也不能顯耀。

法令已詳細制訂出來了,但還沒有公佈給大眾,公孫鞅怕百姓不信任,於是在國都的集市南門豎起一根長三丈的木杆,放話出來,要是有人能把它搬到北門去,就賞給十金。百姓們感到這事情很古怪,就沒人動手去搬。公孫鞅看到沒人響應,提高了獎勵:『能搬過去的賞五十金。』於是有一個人半信半疑地扛著木杆,到了北門,立刻獲得了五十金的重賞。這時,公孫鞅才下令頒佈變法法令。

變法令頒佈了一年,秦國百姓紛紛前往國都,控訴新法使大家不便,人數數以千計。這時太子也觸犯了法律,公孫鞅說:『新法不能順利施行,就在於上層人士帶頭違犯。』太子是國君的繼承人,不能施以刑罰,便將他的老師公子虔處刑,將另一個老師公孫賈臉上刺字,以示懲戒。

第二天,秦國人聽說了這件事情,就都遵從了新法令。新法令實施了十年,秦國出現路不拾遺、山無盜賊的太平景象,百姓勇於為國作戰,不敢再行私鬥,鄉野城鎮都得到了治理。

評:要讓別人相信,就必須言出必行,這樣才會建立起信任。不論是國君,還是家長,還是領導,必須要以身作則,言行令止。

這時,那些當初說新法不便的人中,有些又來說新法好,公孫鞅說:『這些人都是亂法的刁民!』把他們全部驅逐到邊疆去住。此後老百姓不敢再議論法令的是非對錯。

3

公元前350年。

秦國公孫鞅在咸陽修建了宮殿,將國都遷到那裡。又下令禁止百姓家庭不分長幼尊卑地父子、兄弟混居一堂。把四散的小村落合併到一起,成為一個縣,設置縣令、縣丞等官員,共設置了三十一個縣。還廢除了舊的井田制度,打破原來的土地疆界。並統一了鬥、桶、權、衡、丈、尺等計量單位。

評:度量衡的統一非常重要,是建立社會信任的基礎。第二是制度必須要滿足生產力的發展,還是那句:實事求是。

4

公元前348年。秦國公孫鞅改革賦稅制度,付諸實行。

5

公元前340年。

公孫鞅對秦孝公說:『魏國對於秦國,就好像人裡面的心腹大患,不是魏國吞併秦國,就是秦國攻佔魏國。為什麼呢?魏國在險厄山嶺的西面,建都於安邑城,與秦國以黃河為界,獨享崤山以東的地利。它強盛的時候就向西侵入秦國,窘困時就向東收縮保護自身。現在秦國在您的賢明領導下,國勢正強盛;而魏國去年被齊國擊敗,各國都背棄了與它的盟約,我們可以乘這個時候進攻魏國。魏國沒法抵抗,只能向東遷徙。到那個時候秦國就佔有黃河、崤山的險要地區,向東可以制服各諸侯國,這是帝王的宏偉大業。』

秦孝公聽從了他的建議,派公孫鞅帶兵攻打魏國。魏國也任命公子卬為將軍前來抵抗。

兩軍對壘,公孫鞅派人送信給公子卬,說:『當年我與公子您交情很好,現在大家分別成了兩支軍隊的大將,不忍心互相攻殺。我們可以見面互相起誓結盟,暢飲之後罷兵回國,讓秦國、魏國的百姓安心。』

公子卬信以為真,便前來赴會。兩方結了盟誓,一起飲酒的時候,公孫鞅事先埋伏下的甲士就衝了出來,俘虜了公子印,並乘機擊敗魏軍。

魏惠王知道了戰敗的消息,驚恐萬分,派人向秦國獻出河西一帶的地方來求和。從此以後他離開安邑,遷都到大梁。這個時候他才嘆息說:『我真後悔當年不聽公叔痤的話殺掉公孫鞅!』

秦國賞賜給公孫鞅商於地方的十五個縣。於是他號稱為商君。

6

公元前338年。

秦國秦孝公去世,其子即位為秦惠文王。因公子虔的門下人指控商君要謀反,便派官吏前去捉商君。

商君急忙逃往魏國,魏國人拒不接納,把他送回到秦國。

商君只好和他的門徒逃回封地商於,起兵向北攻打鄭國。秦國軍隊進攻商君,將他斬殺,並車裂分屍,全家老小也被殺光。

評:制度變更肯定會損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致使強大的阻力。當保護傘消失時,利益受損者重新取得權力,這時變法者就要做好跑路的準備了。事實上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應該做好Plan B,做好風險管理。

當初商君在秦國做國相時,制訂的法律十分嚴酷,他曾經親自到渭河處決犯人,血都把河水染紅了。他擔任國相十年,惹來了很多人的怨恨。

有一次,趙良來見商君,商君問他:『你看我治理秦國,和當年的五羖大夫百里奚相比,誰更高明?』

趙良說:『一千個人唯唯諾諾,不如有一個人敢於直言不諱。我全部說出我的意見,您不加以責罰,可以不?』

商君說:『好吧!』

趙良坦然而言:『五羧大夫,原是楚國的一個鄉野之人,秦穆公把他從卑賤的養牛郎,提拔到百姓之上,秦國無人敢和他相比。他在秦國做國相六七年,向東討伐了鄭國,三次為晉國扶立國君,一次拯救楚國於危難之中。他做國相,勞累了也不乘車,炎熱的夏天也不打起傘蓋。他在國中視察,從來沒有眾多車馬隨從前擁後呼,也不會舞刀弄劍咄咄逼人。五羧大夫死的時候,秦國的男女都痛哭流涕,連兒童也不再唱歌謠,舂米的人也不再唱舂杵的謠曲,以遵守喪禮。現在再來看您。您起初以結交主上的寵幸心腹景監為進身之途,待到掌權執政,就凌辱踐踏貴族大家,殘害百姓。弄得公子虔被迫杜門不出已經有八年之久。您又殺死祝歡,給公孫賈以刺面的刑罰。《詩經》中說:得人心者興旺,失人心者滅亡。」上述幾件事,可算不上是得人心。

您出行的話,後面會尾隨大批車輛甲士,孔武有力的侍衛在身邊護衛,手持長矛,揮舞戟的武士在車旁奔走。這些保衛措施缺了一樣,您就絕對不會出行。《尚書》裡面說:「倚仗仁德者昌盛,憑藉暴力者滅亡。」上述的幾件事,可算不上是以德服人。您的危險處境就好像早上的露水,沒多少時間了,卻還貪戀商於那個地方的富庶,想在秦國獨斷專行為榮寵,積蓄下百姓的怨恨。一旦秦王有個三長兩短,秦國用來逮捕您的罪名還會少嗎?』

商君沒聽從趙良的勸告,只過了五個月就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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