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八月,八十岁的三朝元老富弼去世。

去世前,富弼“手封遗奏”,让儿子上呈朝廷。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富弼

在遗表中富弼“条陈时政之失”,再次批评了王安石的变法,更对宋神宗大力倡导的“熙河开边”表示担忧。

“天地至仁,宁与羌夷校曲直胜负?愿归其侵地,休兵息民,使关、陕之间,稍遂生理。兼陕西再团保甲,又葺教场,州县奉行,势侔星火,人情惶骇,难以复用,不若寝罢以绥怀之”

《宋史》对富弼的遗表只是摘录了大略,而《续资治通鉴长编》几乎是抄录了遗表的原文:

“愿陛下廓天地之量,为生民深计,顾边疆小丑何足校得失胜负毫末哉?伏望速回天意,明下圣诏,谕以前日举兵之因,许其改心效顺,归其侵土,复其爵号,择忠信仁厚之将,使镇抚边部,严敕备守,以固疆场,申信敌国,使明知圣主休兵息民之意,则祸患可息矣。”

在遗表中,富弼希望宋神宗将收复的河湟之地归还给羌人。

这里我们要说一说“熙河开边”。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熙河开边,收复河湟

宋朝军事不振,这是众所周知的,而“熙河开边”几乎是北宋在军事上唯一的亮点,是北宋唯一的主动采取的军事行动。

从熙宁四年(1071年)开始,宋神宗任用王韶收复河湟,最终收复了熙州、河州、洮州、岷州、宕州、叠州,大大拓展了宋朝疆土,史称“熙河之役”。

宋神宗收复河湟,是效法汉朝“断匈奴右臂”之法,最终是为了对付西夏。

只不过从行动伊始,富弼、文彦博、司马光等人便纷纷表示反对。


宋神宗是北宋难得的一个有为皇帝,“励图治,将大有为”。

二十岁继位的宋神宗对大宋的处境极为不满,当时的情况是“幽、蓟、云、朔沦于契丹,灵武、河西专于拓跋,交趾、日南制于李氏,不得悉张置官吏,收籍赋役,比于汉、唐之境,犹有未全。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辽宋夏地图

契丹、西夏、交趾纷纷侵夺大宋疆土,而大宋“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以致于泱泱大国不得不卑躬屈膝,赂奉夷狄以换取边境安宁。

这在宋神宗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深用为耻,遂慨然有征伐、开拓之志。”

其实宋神宗在继位初,就曾向时任枢密使的富弼咨询过治国方略。

当时富弼给出的答案是“须是二十年不说着用兵二字。”

他也曾问过司马光,司马光给出的答复是“官人、信赏、必罚。”

然而这两个名臣的答案都不是宋神宗迫切想要的。

于是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任用王韶开边,以实现“聚财积谷,寓兵于民,而可以鞭笞四夷,尽复唐之旧疆”的伟大志向。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宋神宗

但是国内保守派的反对从未断绝。

如司马光多次上书,反对王韶在河湟用兵,对于王韶取得的成功,司马光认为是“徒以群羌散弱,乘俞龙珂内附之隙,徼幸以图功”

即便已经收复了河湟,他们仍主张放弃这些地方。

比如富弼,死前上遗表请求宋神宗“休兵息民”,“归其侵土”。

对此,宋神宗当然没有答应,那些自从安史之乱便丢失的“汉唐故地”好不容易收回,又岂能轻易放弃。

看到富弼的遗表,宋神宗“辍视朝三日,发哀于后苑,羣臣奉慰,赠太尉,谥文忠。”


但是宋神宗绝对没有想到,在他死后,收回河湟的壮举还是遭到了非议。

宋神宗去世后,哲宗继位,反对变法的司马光拜相。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司马光

司马光拜相后即“将弃河、湟”,他在给哲宗的奏章中说道:

废米脂、义合、浮图、葭芦、吴堡、安疆等寨,令延、庆二州悉加毁撤,除省地外,元系夏国旧日之境,并以还之。

司马光幼稚地认为熙河六州是“夏国旧日之境”,应当归还西夏。

这些曾经的“汉唐旧疆”,在司马光等人看来竟然不是祖宗之地,反倒是是大宋侵夺来“夏国旧日之境”,要“还”给西夏。

司马光为何要这样做呢?

“万一西人积怨愤之气,逞凶悖之心,悉举犬羊之众,投闲伺隙,长驱深入,覆军杀将,兵连祸结,天下骚动,当是之时,虽有千寨,能有益乎?”

司马光是在担心西夏的报复,寄望于“斥地与敌”,退避忍让来乞求西夏不要侵犯自己。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今日河湟地区

在他看来,主动将土地还给西夏,可以避免战争,“固不若今日与之为美也”,这正是儒家标榜的“仁”,“绥怀”,是美德美事。

在以今天的立场来看,司马光的做法无疑是绥靖政策。事实证明,绥靖政策从不会凑效,只会“取轻于外夷”,让西夏得寸进尺,更加轻视大宋。

对于司马光主动放弃河湟的决定,好在朝廷还有一些将领坚决反对,才使得司马光没有完全放弃河湟,但是米脂、义合、浮图、葭芦、吴堡、安疆等寨“送还”了西夏。


事实上,不仅当时如富弼、司马光等名臣良相反对熙河开边,后世的很多名人也反对宋神宗的军事行动。

如南宋朱熹在《朱子语类》评价此事道:

“西番小小扰边,只是打一阵退便了,却去深入侵他疆界,才夺得鄯州等空城,便奏捷。朝廷不审,便命官发兵去守,依旧只是空城。城外皆是番人,及不能得归朝廷,又发兵去迎归,多少费力!”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朱熹像

朱熹极度赞同富弼的做法,认为富弼当初所言的“愿陛下二十年不可道著‘用兵’二字”是“天下至论”。

朱熹虽然认为宋神宗“极聪明,于天下事无不通晓,真不世出之主”,但“只是头头做得不中节拍”,“好用生事之人”。

元朝人修《宋史》也是秉承宋人对宋神宗的一贯看法,“致祖宗之良法美意,变坏几尽”,“帝终不觉悟”,导致“邪佞日进,人心日离,祸乱日起”。

富弼、司马光、朱熹、王夫之,为何都批评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

王夫之

几百年后,明末思想家、史学家王夫之在《宋论》评述宋神宗时仍对神宗收复河湟之举大加鞭挞:

“夏未尝恃西羌以为援,西羌未尝导夏以东侵,河、湟之于朔方,不相及也……则使宋芟尽群羌,全有河湟之土,十郡孤悬,固不能守,祗为夏效驱除,其能乘风席卷,进叩谅祚之垒乎?”

“今一矢不及于银、夏,而远涉沙碛河、洮之险,薄试之于羌,一胜一负,一叛一服,且不能制羌之死命,夏人睥睨而笑之。然且栩栩自矜曰:‘此奇策也。’安石之愚,不可砭矣。”


儒家强调个人修养,到国家层面也是要求国家行仁政。

儒家同时又有强烈的华夷观念,蛮夷的土地不过是“鸡肋”而已。他们要求统治者治理好华夏之地,以德服人,到时那些边境四夷自然宾服。

只是宋朝士大夫的道德标准,夷人并不认同。对于国家来说,夷人信奉的用拳头说话才是真正的标准。

富弼、司马光以及朱熹、王夫之,无一不是从儒家的角度来看待宋神宗熙河开边的壮举的。

这样的看法,今天看来是十分迂腐的。

“顾边疆小丑何足校得失胜负毫末哉?”

富弼遗表要求宋神宗不要和边境小国争什么得失胜负,这是自大心理和鸵鸟心态。

也正是这样的心理才导致宋朝在外交上活得毫无尊严,撮尔小国也敢恫吓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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