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記》之父亡妻傷

(41)父亡妻傷,加之遊離之痛,先生真可謂命運多舛,回鄉祭父,再遭弟弟暗爭家產,更使先生悲痛欲絕,險些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唸佛吃齋。俗語說“兄弟鬩於牆,共御外辱”事實卻非也!這也是吾族之大病,內鬥紛爭,苟活於世。哪怕是一母同袍,為了一點財產,大動干戈。悲哉!

【未幾,江都幕客章馭庵先生欲回浙江葬親,倩餘代庖三月,得備禦寒之具。封篆出署,張禹門招寓其家。張亦失館,度歲艱難,商於餘,即以餘資二十金傾囊借之,且告曰:“此本留為亡荊扶柩之費,一俟得有鄉音,償我可也。”是年即寓張度歲,晨佔夕卜,鄉音殊杳。

至甲子三月,接青君信,知吾父有病。即欲歸蘇,又恐觸舊忿,正趑趄觀望間,復接青君信,始痛悉吾父業已辭世。刺骨痛心呼天莫及。無暇他計,即星夜馳駛歸,觸首靈前,哀嚎流血。嗚呼,吾父一生辛苦,奔走於外。生餘不肖,即少承歡膝下,又未侍藥床前,不孝之罪,何可逭哉?吾母見餘哭,曰:“如何此日始歸耶?”餘曰:“兒之歸,幸得青君孫女信也。”吾母目餘弟婦,隧嘿然。餘入幕守靈之七,終無一人以家事告,以喪事商者。餘自問人子之道已缺,故無顏詢問。

一日,忽有向餘索逮者登門饒舌,餘出應曰:“欠債不還,固應催索,然吾父骨肉未寒,乘兇追呼,未免太甚。”中有一人私謂餘曰:“我等皆有人招之使來,公且避出,當向招我者索償也。”餘曰:“我欠我償,公等速退。”皆唯唯而去。餘因呼啟堂諭之曰:“兄雖不肖,並未作惡不端,若言出嗣降服,從未得過纖毫嗣產,此次奔喪歸來,本人子之道,豈為產爭故耶?大丈夫貴乎自立,我即一身歸,仍以一身去耳。”言已,返身入幕,不覺大慟。叩辭吾母,走告青君,行將出走深山,求赤松子於世外矣。

青君正勸阻間,友人夏南燻、夏逢泰兩昆季尋蹤而至,抗聲柬餘曰:“家庭若此,固堪動忿,但足下父死而母尚存,妻喪而子未立,竟飄然於世,於心安乎?”餘曰:“然則如之何?”南燻曰:“奉屈暫居寒舍,聞石啄堂殿撰有告假回籍之信,盍俟其歸而往謁之?其必有以位置君也。”餘曰:“兇喪未滿百日,兄等有老親在堂,恐多有不便。”逢泰曰:“愚兄弟之相邀,亦家君之意也。足下如執意以為不便,西鄰有禪寺,方丈僧於餘交最善,足下設塌於寺中,何如?”餘諾之。青君曰:“祖父所遺房產,不下三四千金,即已分毫不取,豈自已行囊亦捨去耶?我往之,徑送禪寺父親處可也。”因是於行囊之外,轉得吾父所遺圖書、硯臺、筆筒數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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