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梅州市大埔縣紅光隧道,一個美麗的小村莊出現在記者眼前,這個村莊就是“牛喜坑”村。過去20多年間,正是村裡的黨員張維山自籌經費10萬元,帶領村民開山修路,才將矗立在村口的一座大山打通,建成一座200米長的隧道。大山一側數十個自然村與外界隔絕的狀況終於改變,張維山也被村民們稱為“梅州愚公”。如今,這位66歲的老漢又有了新目標:他想將隧道拓寬成雙向兩車道。
來到群山環抱、碧水環繞的百侯鎮南山村,就像進入了一幅山水畫。今年66歲的張維山已是兩鬢斑白,他是土生土長的客家人,說起普通話來有些吃力。但回憶起20年前鑿山修路那段激情彭湃的日子,他似乎一下子年輕了20歲。他所在的梅州市大埔縣南山村牛屎坑自然村,後來村民們覺得不好聽,改成了“牛喜坑”村,後來還是覺得難聽,改成了極富革命色彩的“紅光隊”。
大山阻隔牛屎坑村成“光棍村”
張維山告訴記者,改革開放前,牛屎坑村是當地出了名的貧困村。村口一座高上百米的巖壁是橫在村口的“天塹”,也是村民們外出的唯一通道,村民出村,都要爬380多個臺階到山頂再爬下山。遇到下雨天,山體塌方,臺階被掩埋,村民們就出不去了。當地有條口頭禪叫“好漢難進牛屎坑。”
張維山的爺爺12歲時在山裡不慎摔倒,因為交通閉塞,延誤醫治,導致手腳殘疾。“他當時就說,要是有個隧道通往外面就好了。”張維山小時候上學時,每天早上5點就要起床,先攀爬380多個臺階,足足要半個小時,然後再一路小跑下來,整個上學的過程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村裡的老人生病了,請醫生過來,醫生不願進山來,救護車也進不了村。當時村裡有十多個老人家,每次生病,都要靠家中的年輕人將老人背上山頂,有時甚至需要村民們用竹子加繩子綁成一個擔架,將老人從山腳下抬上山頂再下山。近30年時間,村裡有20多名兒童或老人因患病得不到及時醫治,不幸喪命。
“以前外村人經常取笑我們村,‘嫁女莫講牛喜坑,一講心就驚。’”張維山說,交通閉塞讓山溝裡的村民們生活極度艱難,很多男人都找不到對象。張維山記得,在他那個年代,村裡幾十戶人家中,就有近10個光棍。很多村民只好舉家搬遷到外地。
自籌3萬元帶著村民開隧道
張維山是村裡為數不多的讀書人。1972年高中畢業後,他在老家當了一年公社幹部。1978年,他在梅隆鐵路局當過工人,後來去梅州興寧的煤礦做過礦工,還買了一輛卡車搞起了運輸,賺了幾萬元積蓄。“當時豬肉好像只要1毛錢一斤,萬元戶都是很了不得的。”
1996年春節,張維山回村裡和父母團聚。看到村裡的泥巴路破爛不堪,多數村民都還住在簡陋的土房裡,張維山的心理不是滋味。“外面都改革開放了,我的家鄉還這麼落後。”作為村裡唯一的共產黨員,張維山再也坐不住了。他召集村民們開會,商討修路的事情。當時,由他寫了一個倡議,村民們都按了手印,找海外華僑捐資作為啟動資金。在商量修路方案時,大家一致認為,山體太陡峭,水土流失很大,如果開山鑿路,公路每年都要被坍塌的山體掩埋三四次,挖隧道更實在。核算造價,需要18萬元。
整個1996年,張維山都在外面籌錢。有兩個華僑答應捐資,一個寄了1萬多元,一個寄了6000元,加上他自己的3000多元,大概湊了兩萬元啟動資金。其中一個華僑回信說,準備下半年回家看看進度。“我一想,人家要回來看,我們都沒動工,這可不行,不管怎麼說,必須開工。”當時,承包工程的工程隊看他拿不出首付款,也打退堂鼓。張維山的倔脾氣上過來了。“你們不干我自己來吧。”就這樣,隧道工程倉促上馬了。
張維山買來炸藥、鋼釺等工具,租了柴油機、板車、風鑽等設備,帶上6名村民從南北兩向開始了艱辛的鑿洞歷程。因為隧道是堅硬的輝綠岩,有時連續放了9個1米深的炮眼都炸不出一簸箕石頭。只能用在錘子、鋼釺一點點挖鑿。那時,他們天天貓著腰,鑽進不到1米深的山洞,一點點地挖。他們的手和胳膊都被磨出了一個個傷口,因為山洞裡空間狹窄,稍微轉一下頭,身上就會被稜角鋒利的石頭劃破。“那時,還沒有現在這種衝擊鑽,在鑿山時鑽頭、鋼釺不知斷了多少根。只要在山洞裡工作兩個小時以上,手就會磨起了泡,流了血。收工後我們不敢洗手,一洗手,傷口便鑽心地痛。”再加上長期山洞中貓著腰,每天收工回到家,腰疼得躺在床上發直打滾,他只好從山中採來草藥熱敷。
在200米的隧道中,最艱難的還要數隧道正中間的50米。“越往深處走,石頭越硬,很多石頭上海長出了白色的‘根’,有時候,我點了十幾個炮眼,個個都響了,隧道里的石頭卻連一條裂縫都沒有。”張維山說,一開始有6名工人跟著他一起幹,過了半年後,因為施工難度太大,並且工作太過危險,不少工人中途離開了,只有兩個村民留了下來。
為挖隧道他把父母的買房錢都搭進去了
張維山在鑿山洞時也曾經想過放棄,但後來一想,這樣半途而廢豈不讓捐資者寒心,便咬牙堅持了下來。有一次,他的右腳食指在山洞中被石頭砸斷了了,他沒有吭聲,忍痛把腳趾掰正,用茅草纏住,繼續挖。張維山脫下鞋子,這條腳趾到現在還是歪的,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厲害。
為了開鑿隧道,張維山傾家蕩產。他不僅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捐了出來,還把卡車賣了。他在村裡有0.2畝水澆地,因為隧道靠近牛屎坑村的一側打通後有石頭滾落,靠近洞口的菜地就沒法繼續耕種了。他二話沒說,把自己的那0.2畝水澆地送給了這位村民。
“當時我自費開鑿山洞,又危險,又自掏腰包,家裡人都不支持。” 為修建這個隧道,張維山前後投入約10萬元。他姐姐給了父母3萬多元,讓他們在大埔縣城買房,這個錢也被張維山拿來買炸藥、雷管等材料了。到1996年底,他已經欠工人工資等合計3萬多元。“這在當時是很大一個債務,那時的豬肉才幾毛錢一斤,我準備用10年時間還清。”張維山說,他當時真的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如果再沒有資金進來,隧道只好停工。
將母親的買房錢拿來開鑿隧道,張維山的母親非常生氣。她賭氣說,山洞一日不開通,她就一日不回家住。“那段時間,她一直住在我姐姐家。”
1997年11月13日上午9時,一條長200米、寬1.5米、高1.8米的隧道終於順利打通,牛喜坑村和鄰近的橫乾村3000多人出行難的問題得到解決,也讓孩子們有了一個通往夢想的金光大道。那一天,張維山這輩子都忘不了。孩子們鑽過黑黝黝的山洞,站在田埂上高聲喊著“通了!幾十年都沒翻過山頭的老太太也拄著柺杖到大山的另外一側看看。“我感覺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實現了。”
不過,這時隧道只是一個毛坯。因為山洞太窄,只能通過摩托車。並且,隧道內積水很多,地面上高聳的岩石隨處可見,行人和摩托車在裡面行走有些危險。
啞炮致隧道塌方險喪命
但張維山實在是沒錢了,他到廣州打工還債。他在廣州工作的同學知道他“落難”後,把他自掏腰包開隧道的事告訴了大埔縣縣長。“大埔縣縣長到現場一看,幾個村民灰頭土臉的坐在泥巴地上啃饅頭,喝山裡的山泉水,手上都磨得都是血泡。縣長一問,開隧道的錢都是自己湊的,他很感動。”後來,縣扶貧辦給了一3萬元,財政局給了2萬元,縣長打電話給他,讓他回來繼續將隧道拓寬。
張維山說,開鑿隧道的1000個日日夜夜,每天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我沒學過爆破,都是按土辦法安裝炸藥。一個巖壁上要開8-11個1米深的炮眼,引線1.1米長,我用菸頭點引線,第幾個炮沒響,我就知道第幾個炮出問題了。”張維山說,因為隧道內有積水,所以有時會有啞炮。炮響後,山洞裡煙塵很大,只有等到第二天才敢進入山洞檢查。
每次排除啞炮時,他都要自己去檢查。先找到那個炮眼,向炮眼裡面灌水,再用鐵絲將裝滿炸藥的紙勾出來。每次有村民要跟他一起,都被他拒絕。“我說要死我一個人死,你們不要跟著我死。我是共產黨員,要死也是我先死,排得多了,慢慢就知道怎麼排除啞炮了,就像電影中的拆除炸彈。”張維山說,有一次他在清理啞炮是,啞炮突然響了,兩位工友都在山洞外面高呼“完了!”但所幸隧道內巖壁非常堅固,沒有發生塌方。當時,他冒著滾滾濃煙往外衝,被騰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兩位工友見他死裡逃生,興奮地抱著他大喊:“老張,你真命大啊。”
因為資金有限,張維山把鑿巖石的鑽頭看得比命還重要。“一個鑽頭36元,這是一筆非常大的支出。我捨不得買新的,就自己用砂輪打磨。巖洞中間非常堅硬,每次鑽到這些地方,都要壞掉十多個鑽頭。”
另外一大威脅就是就是缺氧。當時,隧道挖到五六十米深,就會缺氧,呼吸困難。時間久了,張維山也摸索出一個辦法,他在山洞裡面放一根蠟燭,如果火苗大約有1-2釐米長,就可以進去,如果到了山洞裡面蠟燭火苗變長,那就要趕緊跑出來透透氣。“一旦缺氧,連跑出來的力氣都沒有,那就是很危險的。我以前在小煤礦幹過,我知道缺氧的危險。”後來,他乾脆心一橫,花錢買來兩個風機,放在山洞口,往山洞裡面鼓風。就這樣,他白天放炮,晚上跟工人們一起將山洞中能運走的碎石用斗車拉走。
1999年底,經過1000多個日夜的奮戰,紅光隧道終於大功告成,被拓寬到2.2米,可以通行小汽車了。他還用水泥將隧道的兩個出口修葺成拱形,看起來精美了許多。
想在有生之年把隧道拓寬成雙向兩車道
路通財通。紅光隧道貫通實現了小車通行到牛喜坑村的目標,村民們在村裡栽藥材、種果樹、養豬,日子逐漸紅火起來,外面的姑娘也願意嫁進來了。“我去年回去,我們村有一戶人家養了100頭豬,一斤土豬肉能賣二三十塊,這其中可有我的一份功勞。”張維山笑著說。如今在牛喜坑村,說起張維山,村民們都嘖嘖稱讚。他在村民們中間也有了一個外號“梅州愚公”。
但從南山大橋到紅光隧道的村道仍舊坑坑窪窪,沿途基本上都是泥巴路。每年雨季,黃泥路都會塌方,然後整條路都沒法通行了,紅光隧道也慢慢荒廢了,洞口也長滿了雜草。這讓張維山很是痛心。他不想自己帶領村民花3年時間挖掘的隧道成了擺設。每年雨季,只要道路塌方,他就會帶著鋤頭鐵鍬,自費從外面請來鉤機,將坍塌的山路清理乾淨,讓隧道恢復通行。
這最後1公里山路的水泥底硬化問題也成了張維山的一塊心病。2011年,張維山再次發起倡議,號召在外打工的村民和海外鄉賢,籌集款項,將約1公里的山路鋪上水泥。在紅光隧道洞口所刻的碑記中寫著:“從南山大橋到紅光隧道,再接大坑路通橫乾,總長約1.5公里,徹底改變了‘牛喜坑’村莊的地位面貌。為開通此路,從1996年冬至2014年冬,耗時足十八年,在此期間走過了無比的艱難曲折里程,歷盡風霜歲月,經受了常人難以承受的千辛萬苦。現在仍未完善,望後人繼續努力。”
直到去年年底,從橫乾村直通牛喜坑村的1公里山路才最終鋪上水泥。如今,有將近20個自然村的村民可以經由這條隧道出入,方便了上萬名村民出行。但張維山並沒有閒著,他又有了新的目標。隧道只有2.2米,無法會車,近年來村民們富裕了,很多村民買了車。如果兩輛車同時進出,就很不方便。他想將隧道進一步拓寬成雙向兩車道,這樣,隧道兩個方向都能通車,他還打算將隧道內裝上照明設施和通風設施。
“我這個人就是閒不住。我開山修路本來就是想造福老百姓,也沒想著回報,共產黨員本來就應該為老百姓做好事。”張維山說,雖然自己今年66歲了,但在開山修路這條道路上,他不會停下來,只要自己還能動,他就會繼續帶領著鄉親們開山修路,把小山村變得四通八達。
來源:文、圖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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