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東京夢華錄》,真是能切切實實感受到宋朝的繁榮,我覺得如果有誰認為“宋朝強盛只是表象,文化繁榮是真誤國”,史學家定會氣的吐出一口老血。
對此我想說,宋朝時期的文化與經濟繁榮,僅從“酒店”這一行當,便可見一斑。
那時的酒店,大多稱為“肆”,即“酒肆”,為聽曲作樂,尋歡飲酒之地。
《東京夢華錄·序》: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絃於茶坊酒肆。
那麼說了半天,酒肆到底長什麼樣呢?
在此就要特別感謝張擇端這位宋朝大畫家,他用生動詳實的畫面,描繪出了酒肆的樣貌,為我們展現了一派鮮活的大宋之美:
大家如果仔細分辨的話,相信不難看出,第一張圖中懸掛著一面白帆,上書應是“小酒”二字,真可謂簡單明瞭。
這些懸掛於酒肆門前的白帆,正是宋朝時的“廣告牌”,時人稱之為:
酒帘。
因酒帘常以青布為料,也稱為“青帘”。
明·李中《江邊吟》:閃閃酒帘招醉客,深深綠樹隱啼鶯。
宋·洪邁《容齋隨筆》:今都城與郡縣酒務,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簾於外,以青白布數幅為之。
通過這兩段記載,大抵可相見當時的宋人風貌:
數位酒客勾肩搭背,互相恭維著面向酒肆而去,待到近前,天青色的酒帘隨風而動,自酒肆中飄揚出悅耳怡人的旋律,眼尖的麻衣小二快腳上前招呼著,肆外則楊柳低垂,鶯燕輕啼,待三杯酒下肚,面色微醺,傾聽著歌女“按管調絃”而唱的靡靡之音,自是無比的舒心愜意。
如此說來,這與今天呼朋引伴相聚餐館並無太大區別,然而如今酒店之名詞,已變作另一種產業,若要在飲酒之間加上唱曲兒的高雅項目,那非得到私人會所才自在,可這會所卻不比宋時的酒肆,當時可是不論出身尊卑,人人皆可去得。
南宋時人耐得翁的著名筆記《都城紀勝》中,便記載了一句唱曲時的說辭:
諸色路歧人在此作場。
這句話,大抵就是招呼在座的各位,甭管身份如何,來者皆是客,招呼過後,歌女便輕輕款款的開始獻唱,為酒肆眾人唱曲助興。
以上說的只是酒肆的大概樣貌,那全貌的酒肆究竟如何呢?
諸位且看一幅畫:
這幅被譽為國寶的傳世名畫中,所描繪的畫中一角,正是當時位列“官營八大酒樓”之一的“先得樓”,以及“錢塘門外酒樓”,從畫中可看出飄揚的酒帘,或稱為“酒旗”,上書:
上等碧香(酒)
錢塘酒庫
揀到諸庫好酒供應細食
先得樓
這些酒帘與酒旗,便是當時的廣告標語,告訴人們的內容簡潔而明瞭,如:
揀到諸庫好酒供應細食。
這句話放在今天來看,仍舊不難理解,正是“剛從各大酒庫中進來了好酒,同時供應美食點心 ”。
如此便能看出南宋時發達的釀酒與賣酒產業之盛,為何這一點要單獨拿出來說呢?
我舉個例子,咱們就很好理解了。
一般而言,酒是屬於以糧食為基礎釀造而成的飲品,與人人要吃的糧食相比,酒並非我們生活所需的必須品,如果社會整體的生產力與購買力低下,百姓手中拮据,即使有酒可買,但首要選擇也會是先拿錢買糧食,以此充飢果腹,而酒的需求要排在“食”之後。
同時如果發生戰亂,天下百姓整天逃生,時常鬧饑荒,自然便無糧食可釀酒,連帶著屬於商品範疇內的酒業,也會陷入低谷,甚至停滯不前。
因此通過宋朝時遍佈市井街頭的酒樓或酒肆,我們便可推斷出一個結論:
即使是南宋,百姓的生活也算豐衣足食,從而在能吃飽的前提下,有著富餘的糧食去釀酒,並以此催生出了繁榮的釀酒業,最終使得酒肆遍及大街小巷,人人以飲酒為樂。
除此之外,自然也是高生產力與高購買力的體現,不然時局動盪,民不聊生,經濟發展因戰亂等負面因素而陷入停滯,自然就無人有錢消費,更何談有多餘的生產力去釀造美酒呢?
因此我個人認為,雖然酒樓在現代並不罕見,在宋朝時也比比皆是,但這卻是一種能夠體現出時局穩定,人民安居樂業,經濟蓬勃發展的小細節。
另外還有一則趣聞,在宋時,官府對於“酒”的管制,可謂非常明晰,一般而言有兩種模式,分別為:
有釀酒權——無釀酒權。
咱們先說有釀酒權者,相當於現在的政府發放許可執照,允許私人自行釀酒,這種酒店便被稱為“正店”,是屬於官方允許自釀酒,同時也可將自釀酒對外銷售給其他私人酒店,自然這種酒店都是做的大營生,尋常都是城中有官方背景的豪華大酒店,如《清明上河圖》中所繪的“孫羊店”,便是一家遠近聞名的“正店”,生意可以說是相當紅火:
從這幅圖中,可看出孫羊店的門口站滿了前來買酒的顧客,而擺放於店中以及門口處的各類酒品,更可一睹當時孫羊店的生意之大,真可謂汴梁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了。
再讓我們將視線往右移,便可見到位於九橋樓上的“孫羊店正門”之豪華氣派,當得汴梁城頂級酒樓之列。
《東京夢華錄》:九橋門街市酒店,綵樓相對,繡旆相招,掩翳(yì)天日。
這正是宋時經濟繁榮的有力象徵,來往酒客絡繹不絕,扎堆聚集於酒店門口或酒店之中,爭相品酒買酒的同時,店小二忙裡忙外,腳不停歇,而這還只是汴梁城“七十二座大酒樓”中的一座,就已經如圖中所示有這般紅火,由此便足以想見整個北宋時期的酒業之盛,當屬歷代之最。
《東京夢華錄》: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
以上便是“有釀酒許可”的正店,那麼如果不具備釀酒資質的店,又當如何呢?
答案正是“腳店”。
《東京夢華錄》: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其餘皆謂之“腳店”。
很多朋友看到這,可能會樂,說這腳店不應該是修腳的地方嗎?怎地成了酒店?
非也非也,其實那時的小酒坊,或者說不具備私人釀酒權的小酒肆,正是被稱為“
腳店”,當然這種小酒肆並不單純只是喝酒,便如今天獨具風味的小餐館,而被宋時百姓津津樂道。《東京夢華錄》:北食則礬樓前李四家,段家熬物、石逢巴子,南食則寺橋金家、九曲子周家,最為屈指。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
如《清明上河圖》中最清晰的一處細節,描繪的正是“十千腳店”。
大家請注意看“酒肆燈箱”上方的一塊小招牌,正是寫著“箱酒”二字,而旁邊另有一面酒帘,所寫也是“美祿”。
這美祿即是“美酒”,自古而有此意。
《漢書·食貨志下》: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疾。
由此可見,這家“十千腳店”的招牌,最簡潔不過,直白的告訴顧客有美酒佳釀,再輔以可口小菜,三五個兄弟,七八個酒友,舉杯換盞間,聊起往來趣事,一頓熱鬧而又不失豐盛的酒餐,便一應俱全。
然而十千腳店雖是不具備釀酒權的腳店,氣象卻絕對不小,無論規模與生意,均是腳店中的“佼佼者”,通過下圖,便可一覽“十千腳店”之風貌。
總結來說,宋朝經濟的繁榮程度,依社會整體的發展力水平而定,另由這些鮮活的生活細節而盡數體現。
而通過窺探宋朝時鼎盛的酒肆行業,更可看出古人絲毫不亞於今人的歡愉生活,同時也從側面反映出,一個時代的繁榮,必定建立在人民百姓安居樂業的基礎上,遙想當年絡繹不絕的喧譁場景,彼時的大宋,起碼在後世所說的北宋初期,堪稱鐘鳴鼎食的太平盛世。
我想,讚一句北宋是古代百姓幸福感最高,生活也最滿足的時代。
應屬實至名歸,毫不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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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東京夢華錄·序》: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絃於茶坊酒肆。
明·李中《江邊吟》:閃閃酒帘招醉客,深深綠樹隱啼鶯。
宋·洪邁《容齋隨筆》:今都城與郡縣酒務,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簾於外,以青白布數幅為之。
《都城紀勝》:諸色路歧人在此作場。
《東京夢華錄》:九橋門街市酒店,綵樓相對,繡旆相招,掩翳(yì)天日。
《東京夢華錄》: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
《東京夢華錄》: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其餘皆謂之“腳店”。
《東京夢華錄》:北食則礬樓前李四家,段家熬物、石逢巴子,南食則寺橋金家、九曲子周家,最為屈指。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
《漢書·食貨志下》: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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