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饊飯”?還是“糝飯”?一碗天水饊飯引發的事……

在我家鄉,饊飯叫“饊面撮”,我覺得比“饊飯”更生動、準確。“撮”,不是“一 小撮”的意思,也非指把垃圾撮起來,而是把稀的東西熬稠,如“撮糨糊”“撮悶飯”。 “饊面撮”,非常形象地把做饊飯的過程表達了出來。小時候,常常是晚飯的時候,問媽 媽,“吃啥?”媽媽說,“饊面撮。”天水現在見的饊飯,是用細的玉米麵粉做的,我記 憶中的饊面撮,原料是較粗的玉米糝子——細玉米麵捨不得做饊面撮,要握“疙瘩”。不 是杭州麵疙瘩,是用玉米麵粉捏成十釐米長、三四釐米寬、半釐米厚的片片,下鍋煮熟, 是早飯的主食。玉米糝子黏性不足,不能做疙瘩,便熬了饊面撮。

——摘自李曉東散文《我的鄉愁是一碗饊飯》

在西北飲食中,san飯是一道具有地方特色的美食。san飯的san字在大眾的認同度及紙媒 刊發率中一度書寫為“饊”字,並已約定俗成。日前,天水民俗專家李子偉再次提出“糝 飯”一說,由此引發天水籍著名作家秦嶺給本報《文化週刊》撰文,《要呵護“饊飯”的 文化尊嚴》——兼與李子偉先生商榷,此話題一度成為熱點。二詞之探討,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天水地域文化保護及傳承意義上的推波助瀾,現刊發二位學者之文以饗讀者。

“馓饭”?还是“糁饭”?一碗天水馓饭引发的事……

JUST DO IT

“馓饭”?还是“糁饭”?一碗天水馓饭引发的事……

是"糝飯"還是"饊飯"

在西北飲食中,糝飯是一道人人喜歡吃的熱乎飯,尤其在冬天,早晨吃一碗糝飯,渾身 熱氣陡長,通身舒坦,受用無盡。可是糝飯的“糝”字,幾乎所有的人都寫成“饊”字。 我在微信上逢錯必糾,慢慢地一些人認識到了。可是最近看到《甘肅日報》上的文章中與 天水人寫的文章中仍然把糝飯寫成饊飯,真是謬種流傳,令人遺憾!人們習慣在錯誤的軌 道上滑行,寧願用錯誤的,而不願用正確的。這真應了一首謠諺所說:

一擔黃銅一擔金,擔到街頭試人心。

黃銅賣盡金還在,世人認假不認真。

下面就“糝”字予以論證,再次以正視聽。

糝(san),三聲。天水地方飲食中有一道飯菜叫“糝飯”。冬天的早晨,吃糝飯最美氣 。可是這個“糝”字,究竟怎麼寫?一句話,亂套。

有人寫成“撒”,有人寫作“饊”,也有寫為“散”,還有人認為該寫“灑”,莫衷 一是。其實,這個字古人早就已經給我們準備好了,就是:糝。糝飯之“糝”正是這個字 。

本人現據《漢語大字典》“糝”字義項作以辨析,以正視聽。

1、糝(san),三聲。《說文》:“糂,以米和羹也;一曰粒也……古文糂。”因為在 古文裡將“糝”寫作“糂”,所以“糝”又讀作shen(穀物細粒的意思),後邊將要談到 。第一義是以米和羹,也指用米糝和其它穀物製成的食品。宋陸游《晨起偶題》:“風爐歙 缽生涯在,且試新寒芋糝羹。”說明放翁在寒冷的早晨吃的就是熱騰騰的糝飯(芋糝羹) ,不過其中和的不是我們北方的洋芋,而是南方的芋頭而已。

2、飯粒。《說文·米部》:“糂,粒也。”段玉裁注:“今南人俗語為米糝飯,糝謂 熟者也。”

其實這就是隴南人說的“米餷碴”,即用包穀粉成的大粒或細粒的麵粉煮成的粘飯。 這裡要說到“糝”的第二個讀音了。“糝”又讀(shen),指穀物粉成的細粒。粉得較粗 的,天水、隴南人叫大糝(天水人讀zhen,珍音,一音之轉)子;粉得較細的,天水、隴 南人叫末糝(zhen)子。

3、散開,撒落。明湯顯祖《牡丹亭·魂遊》:“呀,你看經臺之上,亂糝梅花可也。 ”人們在做糝飯時,抓起麵粉朝鍋裡撒落,不就是這個“糝”字嗎?

4、粘。《釋名·釋飲食》:“糝,粘也,相粘數也。”《集韻》:“糝,糜和也。”我 們知道,做好的糝飯自然是粘性的。

綜合以上四層意思,明確告訴我們,糝飯的糝字,應該就是這個“糝”字。米和羹也 好,飯粒也好,撒落也好,粘飯也好,我們今天叫做的糝飯,都離不開這個“糝”字,而 且讀音本身就讀(san),難道我們非要找出“撒、饊、散、灑”來代替它嗎?這豈不是膠 柱鼓瑟,“列古調”一番嗎?而且,“撒”是撒落的意思,單純意義上與食品聯繫不起來 ,只有在“糝”的四義中與其它三義合起來,才與糝飯有關係。“饊”是一種油炸食品, 與糝飯自然無關。“散”是分散的意思,更與糝飯無涉。而“灑”是灑落、灑水的意思, 也與糝飯沾不上邊。

有人可能會說,古書上解釋糝是“米和羹”與米粒的意思,包穀面是米嗎?須知,古 書上所言之米,乃概指穀物之粒,非特是指大米。小米也叫米,包穀也叫玉米,高粱也叫 高粱米,這不是很明白嗎?而且,古人粉磨糧食,最早用的是研磨器,只能研磨成粗粒。 用石磨較精細地把穀物磨成麵粉,那是後代的事。

要之,“糝飯”之“糝”,非糝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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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論是"糝飯"還是"饊飯"

南方的“饊飯”不同於北方的“糝飯”

今天我發了一篇《是“糝飯”還是“饊飯”》的微文,有學人堅持說應該寫成“饊飯” 為準,看來“糝飯”還得進一步深入人心。學問是逼出來的,害得我老眼昏花,又藉助放 大鏡翻閱了一通,長了自己的見識,給自己補了一課。

本文我不論“糝飯”了,那是清楚的,我且專論“饊飯”。

饊,san,《說文》:“熬稻粻䊗也,從食,散聲。”“饊”有二義。其一曰“饊飯”。這 個“饊飯”是什麼飯呢?就是用糯米煮後熬乾製成的食品。《急救篇》第二章:“棗杏瓜 棣饊飴餳。”顏師古注:“饊之言散也,熬稻米飯使發散也。古謂之張皇,亦目其開張而大 也。”段玉裁注《說文》“饊”字曰:“熬,幹煎也,稻,稌也。稌者,今之稬米,米之黏 者。鬻稬米為張皇,張皇者肥美之意也。既又幹煎之,若今煎粢飯然,是曰饊,飴者熬米 成液為之,米謂禾黍之米也,饊者謂乾熬稻米之張皇為之,二者一渜一小幹相盉,合則曰 餳。”

這段引文一般人讀起來很麻煩,通俗地解釋,就是把糯米在鍋裡熬幹,其中和入棗、杏 、瓜、棠梨之類的果實,便成為一種叫“饊飯”的食品,也就是後來南方人做的芝麻糖之 類的食品,對這種食品,南人叫法很多,有仍然稱饊糖者,也有叫麻餈的,還有叫叮叮糖 的,普遍叫芝麻糖。不過現代的這種“饊飯”餳糖裡放了花生、核桃、芝麻之類的東西, 可是在古代,花生是稀罕之物,核桃、芝麻都是外來物種,還遠未普及呢,只能放進中土 產的棗、杏之類的果品了。文獻中說的很清楚,是用黏性的糯米做的飴糖之類的東西。這 東西天水石佛也產,不過是用玉米、麥芽熬製的。

“饊”的第二義是一種用麵粉扭成環形條狀的油炸食品,即饊子,是回民的特色食品, 形如柵狀,細如麵條。《切韻》:“饊,餅。”《水滸全傳》第二十四回“(武松)教買餅 饊茶果,請鄰舍吃茶。”明劉侗,於奕正。《帝京景物略》“春場”:“懸先亡影像,祀以 獅仙鬥糖麻花饊枝。”《本草鋼目·穀部·寒具》:“寒具,即今饊子也,以糯粉和麵,入 少鹽,牽索紐捻成環釧之形。”文獻說明,饊子這種油炸食品從宋代以後,在國內已普遍 流行。

至於我們西北人吃的糝飯,在舊時,用豆麵、蕎麥麵、高粱面做糝飯,尤以豆麵做的最 香,可惜現在很難吃到。自從明代以後,玉米從南美引入中國,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的西 北人都普遍用玉米麵做糝飯了。

所以說,南人的饊飯與北人的糝飯是不同的,而且是大相徑庭的。

“馓饭”?还是“糁饭”?一碗天水馓饭引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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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呵護"饊飯"的文化尊嚴

——兼與李子偉先生商榷

【秦 嶺】

天水民俗專家李子偉先生在《是“糝飯”還是“饊飯”》一文中稱,天水民間美食“饊飯”的名稱系“謬種流傳”,並否定了“饊飯”一詞的存在,自定義為“糝飯”。並稱:“人們習慣在錯誤的軌道上滑行”,“幾乎所有的人都寫成‘饊’字”,“我在微信上逢錯必糾,慢慢地一些人認識到了”。

李先生對地方文化孜孜以求的探究,難能可貴,但非常遺憾,其文對史據理解有誤,說理驗證未能自圓其說,讓“糝飯”替代“饊飯”,更是個偽命題。

考據法最核心的一條,就是對本體進行探源,當本體、脈絡與源頭吻合,那就是無可辯駁的真理。作為本體的“饊飯”,無論書寫方式、發音、人文傳承還是飲食層面的定義,早已客觀存在,毋庸置疑,那麼,其源如何?東漢《說文》雲:“饊,熬稻粻 也”,北宋《廣韻》更直接:“饊,飯也”,可見“饊”專指“飯”,並稱“饊飯”。《廣韻》《韻會》亦云:“饊,音散”。也就是說,“饊飯”成為一個固定詞確鑿無誤,二字的組合關係、本體釋義、注音十分明確。《說文》著於漢和帝永元十二年,因此我認為,“饊飯”一詞至少有2000年以上的歷史。

當筆者表示“‘饊飯’一詞至少有2000多年的歷史”時,李謙言:“不知2000多年的‘饊飯”一詞出自什麼典籍?願誠教”。可見李先生尚未注意到“饊飯”最早的來路。

再來看“糝”。中國古代農作物衍生的食物品種主要有粥、餅、飯三大類,在玉米尚未引進之前乃至更早,食物材料多為“六穀”中的稻和麥。《說文》雲:“文糂作糝,以米和羹也;一曰粒也”。不但未稱其為“飯”,也未與“飯”組詞,迄今為止,也未見其他典籍把“糝”與“飯”相提並論,自然就沒有“糝飯”一說。既然“糝”不是“飯”也不是“餅”,且多與“湯、羹、粥”合之,其歸屬如何,自不待言。周代《禮記·內則》雲:“取牛羊豬之肉,三如一,小切之,與稻米二肉一合以為餌,煎之”。西漢《說苑·雜言》雲:“七日不食,黎羹不糝”由此可見,“糝”的原料、做法既與“饊飯”有別,也與“熬稻粻 也”大相徑庭。更何況,“糝”無論作為文字還是食物名稱,其演變的脈絡非常清晰。“糝”和“糝湯”發展至今,更是魯、淮、皖一帶的千古名吃,已入山東非遺名錄。也就是說,自周至今3000多年,斷無“糝飯”一說。

不難判斷,“饊”與“糝”從古至今,分屬兩種不同的飲食系統,而今,“饊”一如既往為“饊飯”,“糝”不離其宗為“糝湯”。當然,二字的引申義和有關衍生食品,那是另一個話題。

既然“饊飯”今有之,古亦有之,古今一以貫之。那麼,所有試圖否定、逆轉證據鏈的“孜孜以求”,無異於讓“饊飯”一詞淪為“瀕危物種”,直至滅絕於當下,這樣的初衷與理念,令人匪夷所思。

特別要指出的是,而今“饊飯”有幸成為包括天水在內的西部少數地區的“專用詞”和“專用品”,毫無疑問屬於中國飲食文化史上一息尚存的“稀有物種”,其表現出來的歷史傳承性、文化標識性、內涵排他性、概念獨立性、地域穩定性、民間普遍性構成了一種非常罕見的歷史現象,堪稱曠世奇觀,絕無僅有。幾千年來,隨著農作物品種的不斷引進、豐富和發展,隴上民間的飲食結構、種類、傳承也千變萬化,“饊飯”的原料也在“熬稻粻 也”的基礎上不斷改變和調整。300年前玉米傳至天水後(見《歷史上玉米在甘肅地區的引進及種植》,載《青海民族大學學報》2013年第1期),玉米自然而然成為天水“饊飯”的不二原料,也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傳統稱謂。“饊”字和耤河的“耤”字一樣,同時見證了中國人文歷史的獨特魅力。

求證、說理至此,其實可以畫上圓滿句號。

可是我想,為了在常識層面避免繼續混淆視聽,不妨結合李文,延伸一些補充辨析。該文對“饊”字的考證,僅僅依據《現代漢語詞典》認為“‘饊’是一種油炸食品”,並以名吃“饊子”為佐,辯稱“難道糝飯要油炸嗎?”同時試圖以“饊”“糝”的偏旁、形聲、會意為據,勾連“糝”(左偏旁“米”)、“饊”(右偏旁“散”)與“稻”“饊子”的屬性聯繫,此舉顯然忽視了“饊”“饊子”從春秋以來的釋義、組詞演變。這就好比研究一隻孔雀,卻把選題定向為“論一隻姓孔的麻雀”。另外,李先生一文又以“糝”字的漢語拼音求證“糝飯”的正當性,顯然選據有失。我國漢語拼音誕生不過70年,且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學界從來不會以此作為研究地方語音系統的歷史和現實依據,故而不足為憑。

無獨有偶,李先生在後來的一篇文章《再論“糝飯”還是“饊飯”》中,似乎默認了“饊飯”一詞的存在,稱“這個‘饊飯’是什麼飯呢?就是用糯米煮後熬乾製成的食品”。但同時又拋出“南方的‘饊飯’不同於北方的‘糝飯’”之說,這等於又一次把“自定義”的“南‘饊’北‘糝’”當成了依據,並試圖根據食材之別,再一次推翻既有史載又有傳承的概念。此法不僅無視包括“饊飯”在內的所有飲食用料在不同時間段、不同地域的演變,而且有違說理邏輯。事實上,河北、山西一帶的“饊飯撮”,華北部分地區的“拿糕”,均與“饊飯”相似,只是原料略有迥異,如果按李文的邏輯,“饊飯”又該叫“拿糕”了。該文又稱“我們西北人吃的糝飯,在舊時,用豆麵、蕎麥麵、高粱面做糝飯,尤以豆麵做的最香”。不知此論有意迴避大西北“熬稻粻 也”的存在,還是真的不瞭解天水長達數千年的水稻種植歷史(見《甘肅天水西山坪遺址5000年水稻遺存的植物硅酸體記錄》,載《植物學通報》2008年第1期),回首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天水耤河兩岸的水稻仍然遠近聞名。也就是說,“熬稻粻 也”並非南方專利,南方亦無冠名“饊飯”的飲食。

令人警覺的是,近年來,“糝”“糝湯”飲食文化在華東地區不斷髮揚光大,成功申請非遺名錄之後更是聞名遐邇,而“饊飯”同樣貴為西北特色飲食,卻鮮有文化層面的追溯和探究。此番李先生之文要為“莫須有”的“糝飯”尋求“正名”,此舉一定會讓喝著“糝湯”的山東人莫名驚詫。換句話,即便“正名”成功,也不過為山東“糝”文化贈一補丁而已。不久前,《小說選刊》副主編李曉東先生掛職天水時,曾著有《我的鄉愁是一碗饊飯》一文,我認為對發掘地方文化是有啟發性的。

這讓我想起又一件關於天水地方文化的往事。那年,我應邀在北京參加一個地方文化研討會,有學者突然問我:“秦嶺先生,您老家既然是伏羲、女媧故里天水,聽說還是出白娃娃的地方,那麼試問,被冠以‘天水女媧家政大嫂’‘天水白娃娃保姆’名號的文化傳播理念是什麼?”

面對充滿戲謔的拷問,我還真不好回答,一如我不理解天水因何把耤河的“耤”變成了“藉”,把“羅峪溝”變成了“羅玉溝”。

行文至此,筆者倒有個建議,不妨儘快把“饊飯”列為省級乃至國家級非遺申請項目。論申請非遺的條件,“饊飯”的傳承性、地域性、唯一性遠比“糝湯”要充分得多,何況“糝湯”只是小吃,而“饊飯”小吃、主食兼備。“糝湯”可以成功,“饊飯”何以不能?我認為,同時可以申請的,還有全國絕無僅有的天水名吃“呱呱”。此乃燃眉之急,否則花落他家。

並非離題,如果書歸正傳,也只剩最後一句話。

那便是:呵護“饊飯”的文化尊嚴。

由饊飯與糝飯引發

的"新聞"話題

近來

天水民俗專家李子偉提出

天水的"San"飯一字

應由"饊"飯變為"糝"飯

該話題在一定範圍內產生熱議

2月27日

記者就"饊""糝"二字

哪個更貼近天水"San"飯

採訪了天水市部分市民和民俗學者

“馓饭”?还是“糁饭”?一碗天水馓饭引发的事……

學界

張廣成:未找到確切定字之前,字作“饊飯”為宜,以暫維持約定俗成之例。

耄耋之年的學者張廣成接受記者採訪時說到,關於天水民間飯食“散飯”(散,姑且表 音借用,下同)的本字隸定問題,至今說法不一。因未找到確切之字,民間以“撒飯”“ 饊飯”為流行,近有“糝”字說繼之。當下,亦然莫衷一是,仁智各持其見,難為定論。

他從三點給記者分析了兩詞。首先,“糝”,《禮記·內則》有記載,說的是肉羹中加 入粟米(詳見上古版《十三經》第826頁),關於“糝”字的詳解,《辭源》(商務1986版 ,第2393頁)有條釋。由上可以確知,“糝”實是添加穀粒或穀物磨成粒的糝(shen)子, 庖制的糊狀肉粥。

張老說,至今山東臨沂就有此名小吃曰“糝”或曰“糝湯”,亦是肉類加穀物磨成的小 粒“糝(shen)子”為食材烹調而成,已列入該省“非遺”之列,此即古代“糝”飯傳流 於今的現實版。又,新疆維族有食品叫“烏馬稀”,就是煮羊肉待爛熟時加入玉米“糝”( 讀sen)子同熬,成“糊糊”而食,上世紀六十年代他在吐魯番牧民家吃過,這殆無是“糝 ”飯為肉粥的又一佐證。顯然,“糝”飯著重於食材,天水“散”飯著重於操作中程序動 作的“散”。緣此,以“糝”隸定天水的“饊飯”,他認為難以成論,似覺欠妥!

其次,倘若細而思考,天水民間飯品的命名,有相當一部分與其烹作動作有關,往往與 食材關係不大,如“削”(面),突出其有“削”的程序動作,“擀”(面),突出其有 “擀”的程序動作,“攪”(團),突出其“攪”的程序動作,“扯”(面)突出其“扯 ”的程序動作,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張老認為,“散”飯,也當屬此類,操作時,一手 拿勺子不停地勻速攪動(堅守一個方向),一手撒面,從指縫間很勻稱地撒下,否則就會 有“圪瘩”,整套程序動作就叫“散”。若有些“清”(浠),就會說:再“散”些面, 若還未熟,就會說再“散”一會。據此可推知,“散”飯之名,應從它的烹調過程中程序 動作方面切入探究,尋找隸定其本字!

另外,張廣成認為問題很清楚,天水民間一些家常飯食,“跌”(蝌鯫—面魚)、“打 ”(攪團)、“窘”(宭饃)、“擦”(漿水)、“臥”(扯麵)等等,流傳於今,大多 有音無字(興許暫未找到),這是天水學人所面對的無法規避的課題,“散飯”亦是一例 。

考慮到有音無字的窘況,關於“散”飯,張老與記者交流時認為:①可否隸定為“撒飯 ”。因“撒”有動作的表意,貼近“散”飯烹調過程中的程序動作“散”的範式,但“撒 ”讀音為Sa,是否因方言轉音俗讀為san呢?②鑑於“糝飯”加入的是米穀之粒或“糝”( shen)子,“散”飯普遍是麵粉;又,作“糝飯”沒有“散”的程序動作要求,著重於火 候的“擦”或“熬”,而“散飯”命名著重於有較強的程序動作範式“散”,故不宜用“ 糝”隸定。③目前未找到確切定字之前,字作“饊飯”為宜,以暫維持約定俗成之例。

吳治中:根據音近、義近、就簡、約定俗成、個人傾向於天水的玉米麵“san”飯應該 用“饊”字為宜。

天水方言研究專家吳治中接受記者採訪時說道,今有秦嶺、李子偉兩位著名學者參與討 論,這是天水方言研究保護的一件幸事。他認為,諸如玉米之類的食物稱謂在地方方言中 的假借或引申等,要從古代漢字裡完全找到符合玉米種種相關意義的字或詞,很不可能。 吳治中談到,天水獨特的玉米麵“san”飯,當然只是借用漢字中音義相近的字。《訓詁匯 篆》:“饊”,熬稻粻䊗(發散、張大)也。南朝《玉篇·食部》及宋代重修的《廣韻·旱 韻》裡就有對“饊”的解釋:“饊飯”;許慎《說文·食部》:“饊”,黏米煮熟為粻䊗 。又幹煎之曰“饊”(當為“饊子”饊的本意);“糝”:《資治通鑑》胡三省注“以米 和羹也”。《周禮·正義》“凡以米和菜,通謂之‘糝’。《說文》段玉裁注“今南人俗 語曰‘米糝飯’”。兩字意義有共性也有差異,都有對稻米熬煮之意。但“糝”字異體異 意異音較多,異體有“糣”“糂”(另有偏旁均為“食”旁的),側重於“米”“粒”意 。異音有,“san”(三聲)、“shen”(一聲),本地還讀如“zhen”等等。

根據音近、義近、就簡、約定俗成、米麵區別以及本地人加工過程的生活習慣等等要求 特點,吳治中個人傾向於天水的玉米麵“san”飯應該用“饊”字為宜。

趙文慧:考其本字當為“糝”飯。

旅居煙臺的天水民俗學者趙文慧說:“‘糝’飯,為‘糝’面飯的縮寫,是一種用玉米 面加洋芋煮熟做成的稠粥狀麵食,一般秋冬季常食用。也作‘糂’飯。‘糂’,以米和羹 ,也指用面或米摻和其他食物製成的食品。而‘饊’,本意為由糯米煮幹後製成的饊飯, 引申為由麵粉或糯米扭成的環形油炸食品。”由此他認為,“糝”飯可以寫成“糂”飯, 但不能寫成“饊”飯。“糝”“糂”意思相同,與“饊”意思大不一樣,是兩種不同的食 品。“糝”飯有的地方誌根據撒麵粉的特徵,望文生義寫成“散”飯,其實考其本字當為 “糝”飯。

民間

支持"饊"字

文史愛好者郭彥龍雖為90後,但對天水特色農家小吃“san”飯情有獨鍾。他說:“‘饊 ’飯,一詞原本就是方言的音,文獻記載沒有一個規範確切的寫法,這樣一來,用‘饊’ 還是‘糝’都可以,但要說哪個更確切,就要從古漢語的角度去理解。‘饊’,音散,意 為熬煮稻米和糧食;而‘糝’作為飯,是與牛羊豬肉混在一起,可理解為用肉熬成的米粥 。由原材料便可看出,天水人愛不釋口的‘san’飯寫作‘饊’飯更符合實際。即便古人的 ‘饊’飯做法與今人有些許變化,但總的來說,整體上大同小異。今人饊飯與古人“饊” 還是一脈相承,素食為本。而所謂‘糝’飯,如果僅從表面詞義來看,卻也說得過去,但 追根溯源,怕是與現實情況存在較大差異。”

跟郭彥龍想法如出一轍的市博物館工作人員閆鵬飛告訴記者:“‘饊’飯源於天水方言 。作為地方方言,在沒有權威確定的前提下,應以約定俗成的字為準。就目前而言,‘饊 ’字已經在民間和新聞報道中使用多年,還是不宜變更為好。”

同為“饊”字黨的劉曉蘭,對“糝”字不大認可。她說:“‘饊’字把做‘饊’飯的動 作概括的很清楚、很形象了,一手撒面,一手攪動,沒啥問題麼。為啥要把咱天水人都愛 吃、人人都認識的美食,弄成大家都認不得的。這以後在市面上見到賣‘糝’飯的,咱天 水人再當成稀罕那可就尷尬了。”

支持"糝"字

秦州區文旅局副局長馬穎男認真翻閱典籍後,在微信裡告訴記者:“‘糝’字有兩個字 音,讀‘shen’,可意為穀粒磨成的碎粒。讀‘san’,意為米飯粒兒。兩個讀音都體現出 玉米的原材料性。而‘饊’字在漢語詞典裡意作油炸的麵食,細條相連扭成花樣。可見‘ 饊’字體現出油炸的烹飪方法。基於此,我個人更傾向於李子偉先生的‘糝’飯”。

65歲的吳佩堂老人在“饊”“糝”二字間取捨時,亦果斷捨棄使用多年的“饊”字。他 說:“天水人的饊飯是用玉米麵做成的,從字的結構來看,‘糝’字更能反映出原材料‘ 米’來,所以我認為‘糝’飯更貼近。”

80歲的子玉老人告訴記者,自己可謂是吃著“san”飯長大的。最喜歡將洋芋切成小塊塊 加到“san”飯裡,再配上漿水菜,那吃下去才叫一個自在。問及老人情感上更傾向於用哪 個“san”字指代天水“san”飯,老人豪不猶豫地指了“糝”字。他解釋說,“看‘糝’ 字一目瞭然,把米麵摻到水裡面,就是咱天水的‘糝’飯。‘饊’字雖然動作上跟天水的 ‘糝’飯接近,但結果卻大相徑庭。水咣噹咣噹燒開後,動作慢了,就成疙瘩了;面少了 ,就成麵糊糊了。只有能夾起來的,稠的麵糊糊才叫‘糝’飯!”

由"san"飯之辯引發"申遺"話題

作家秦嶺在《要呵護“饊飯”的文化尊嚴——兼與李子偉先生商榷》一文中提出建議, “不妨快馬加鞭把‘饊飯’列為省級乃至國家級非遺申請項目。否則花落他家。”

2月27日,記者帶著秦嶺的建議來到市文旅局,就“饊飯”申遺一事採訪了市非遺中心負 責人楊曉紅。

官方意見來啦

就“饊”“糝”二字之辯,楊曉紅說出自己的觀點。他說:“文化工作脫離了群眾就失去 了它的意義,千百年來天水人一直都是認同“饊”字的,也已經沿用了這麼多年,所以我 認為沒什麼好爭論的,都是些無謂之爭,繼續沿用約定俗成的‘饊’字即可。”

問及是否可將“饊飯”列為非遺項目,楊曉紅說到,按照國家的非遺法,要完全符合具 有展現文化創造力的傑出價值;紮根於相關社區的文化傳統,世代相傳,具有鮮明的地方 特色;具有促進文化認同、增強社會凝聚力、增進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的作用,是文化交 流的重要紐帶;出色運用傳統工藝和技能,體現出高超水平;具有見證文化傳統的獨特價 值;對維繫文化傳承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因社會變革或缺乏保護措施而面臨消失的危險這 六項標準才能申請。

“就目前而言,天水饊飯在特點上與陝西、山西並無明顯差別。它不像張家川的十三花 ,秦州的呱呱、老三片,武山的洋芋‘擦擦’,甘谷的油圈圈及秦安的漿水,具有明顯的 地域特色。而且,現在市上的美食資源豐富,我們也要協調發展,突出重點,主要還是以 國家更為提倡的生產工藝性的非遺項目為主,它不僅能帶動起地方的脫貧致富,還能帶動 起就業,帶動產業的興起。”楊曉紅說。

最後,楊曉紅也提到,“既然民間有這個呼聲,我們也會解放思想,試著做非遺申請, 但是申請的渠道按照程序,秦州區文化館作為保護單位要先提交申請,然後報區政府批准 認可,並依法公佈。接著就要申報市級,市級經過專家論證、審批通過後,再由市政府公 布。畢竟非遺項目都是如此,經過層層申請報批的。”

就記者採訪市非遺中心作出的答覆,身為天津炎黃文化研究會副會長、文化學者的秦嶺 在與記者溝通時,誠懇建議,呱呱和饊飯同為天水美食,呱呱因其唯一性可以申遺成功, 饊飯亦可嘗試。

秦嶺認為,若論申遺條件,“饊飯”遠比山東“糝湯”要充分得多,何況“糝湯”只是 小吃,而“饊飯”小吃、主食兼備。一直以來,“饊飯”因在西北部分地區、華北及中原 少數地區認可度較高,尤以天水一帶最為盛行,且體現出了相對的獨立性、恆定性和地域 性,不僅在非遺層面求證容易,而且具備民間優勢。

“安徽、江西及山東都有‘糝湯’,且做法也幾近相同,而山東臨沂卻獨獨申遺成功, 這或許可以成為一個思路。”秦嶺說。

“馓饭”?还是“糁饭”?一碗天水馓饭引发的事……

來源:天水日報|全媒體記者胡曉宜 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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