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在城裡過日子，但一停下忙碌的腳步就會想起從前，想起在農村一些事情。
昨晚，不知怎麼回事，我又夢見了四嬸。其實，四嬸死時我還很小，只有六歲，那還是剛剛開始記事的年齡。四嬸的模樣在我印象中很模糊，印象中她皮膚很白，喜歡笑，笑起來圓臉蛋似乎更圓。她穿著紅碎花的衣服，扎著一條馬尾辮，挑著擔子上臺階時摔了一跤。這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當時我就在邊上，她摔倒時一時站不起來，腿瘸了好幾天。
四嬸怎麼死的，甚至她死時的場景我都記得。
那年初夏，大人們都到地裡幹活去了，只有四嬸沒去。四嬸是個勤勞的女人，她沒有去勞動是有原因的，剛和四叔吵了架，而且吵得比較兇，四叔把她打了一頓，她應該是傷了心了，賭氣不去幹活。
當時，夫妻不和，家庭矛盾導致尋短見的女人不少，有的喝農藥，有的跳河，有的上吊。大家都怕四嬸走這條路，勸過四叔少發點脾氣，更不能動手打人。只是，四叔的臭脾氣很難改，和四嬸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
四嬸可能真有尋短見的想法，那天我聽見她和我母親說：“嫂子，你也知道，我這日子恐怕真沒活過了。”我母親和她關係處得還不錯，勸她：“老四那個人誰都知道，狗難改吃屎，就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這個家還得靠你撐著呀，萬萬不要想不開。”那時，四嬸的孩子才一歲多大，她聽了我母親的勸直流眼淚，說：“不是放不下孩子，我早就走了，嗚嗚……”
這次四叔不僅不聽勸，還變本加厲把四嬸給打了，我母親預感到不妙，就怕她走不歸路，特意和四嬸坐談了好久。四嬸被打了反而顯得很平靜，不罵四叔，也不哭不鬧，對我母親說：“嫂子，你放心好了，我是想得開的人。這個家，上上下下，也就嫂子對我好了，我懂。”
四嬸的這番話，倒把我母親的眼淚給說出來了，說：“這世上女人都是命苦的，你心裡的苦我也懂，你要是還顧著點我這個嫂子就好好生活，不要想太多。”
這邊我母親在勸四嬸，那邊四叔還不知道收斂點，依然口無遮擋，說四嬸捨不得死，死了天下太平一半。這種情況下，起到主導作用的應該是奶奶，奶奶應該封四叔的嘴，多多關照安慰四嬸才對。遺憾的是，奶奶似乎也覺得四嬸孩子都生了，再受什麼委屈也不可能丟下孩子不管。結果，真是大錯特錯！
因為農活急著要幹，誰也不可能守著四嬸等她肚子裡那口氣消了，都各忙各的去了。記得我母親好像對我說了句：“你去四嬸家帶弟弟，發現不對勁的事兒馬上來告訴我，記得哦。”我當時也不知道母親交給我的任務有多重大，也不相信四嬸真的會走絕路，傻傻地在四嬸家玩著。
在四嬸家玩的時候，奶奶從地頭回來探視過，和四嬸沒說話，只是打了個照面，舀了水缸裡的水喝了幾口就走了。四嬸坐在竹編的搖籃邊搖著孩子，對我說：“猴子，你到別的地方去玩，我怕你把弟弟吵醒了。”我“嗯”了一聲，就在門外玩泥巴。
本來，孩子是由奶奶帶的，現在四嬸賭著氣，她自己帶，奶奶去外面曬太陽。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搖籃裡的孩子在哭，趕緊跑進去屋去。
四嬸的孩子在搖籃裡蹬著腳哭得很兇，我使勁地搖著搖籃也哄不住，便大聲喊四嬸，但沒聽到她回應。四嬸去哪了呢？也沒見她從大門出來呀。我跑到後門去喊，也喊不到。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我搖幾下搖籃又跑到後門大喊：“嬸嬸、嬸嬸，寶寶醒了，在哭哦！”
四嬸終於出現了，走路有點不穩，我聞到了一股農藥的味道，可能喝了農藥。
我怔怔地看著四嬸從搖籃裡抱起孩子摟在懷，跌坐在那把破舊的木椅上，口吐白沫，頭不停地晃動著，很痛苦的樣子。
不得了，四嬸真的喝了農藥！我頓時想起了母親的話，趕緊飛奔到地頭去喊人。
當大家紛紛趕來的時候，四嬸還有意識，眼淚直流，把懷裡的孩子的頭髮都打溼了。
四叔傻了眼，一句話說不出來。奶奶要去搶四嬸懷裡的孩子，她就是不撒手。我母親也是淚如泉湧，伸出雙手對四嬸說：“你聽不進嫂子的話，你傻哦。”
“嫂子，我對不起孩子，拜託了……”四嬸說著鬆開了手，把孩子交給了我母親。
“還愣著幹什麼？快呀，快點抬去洗腸啊……”不知誰大喊了一聲。
大家這才如夢方醒一般，端下一扇門，把四嬸抬到門上，急急忙忙往外跑。
可惜，太晚了，四嬸喝得太多，還沒到衛生所人就不行了，永遠地走了。
四嬸走了，四叔流了眼淚，不知後悔有多深，但無濟於事了。
如今，四叔已經年過六旬了，一直單身，日子過得並不好。
說起四嬸的死，我母親就口打唉聲，覺得四嬸死得太可惜了。
現在客觀地來分析一下，四嬸捨得年幼的孩子走上絕路，四叔的暴躁脾氣是一個方面，長輩的冷漠也是一個方面。如果個個都像我母親一樣，安慰四嬸，開導四嬸，發生爭吵時及時制止四叔的過激行為，四嬸怎麼可能走上那條路？
唉，說什麼都晚了，但願天下夫妻恩恩愛愛，但願每個家庭和和睦睦，不要再留任何遺憾。
老鬼20190330晚
（網絡圖片，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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