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在冷兵器時代,刀槍劍戟等傳統武器裝備,很難對一座城池構成實質性威脅,因此幾乎可以以其全貌完整保存下來。隨著火炮的使用,特別是近代以來,重型武器在戰爭中的普遍使用,對城市摧毀破壞極大,因此,對城市的保護並不容易。今天我們回過頭來看待建國前夕北平和平解放一事,當然應該感激傅作義,他的一念之間,保住了北京城數百年的歷史風貌。

新中國成立,決定定都北京,首都再一次歷史地定位於這座古老的城市。但定都是個大問題,背後牽扯一系列問題,機構設置、人員安置,大量的辦公用房與居住場所如何解決,都需要通盤考慮。

只是受當時形勢影響,“一邊倒”的國策直接導致受邀而來的蘇聯市政專家對國內建築、規劃家門形成的“西郊新市區”予以全盤否定。因為按照蘇聯的經驗,在舊城的基礎上進行改造是最正確的,可以經濟、快速地解決配置政府機關和美化市內的建築,他們還參照蘇聯的經驗,引用了一組數據,住房和行政房屋建設不能超出現代城市造價的50% ~ 60%,另外40% ~ 50%的造價是文化、生活用房和基礎設施;拆毀舊房屋的費用不超出新建房屋的25% ~ 30%。舊城由於已有文化和生活必需的設施,而在城市之外的“新市區”重新建房,需要從頭開始,因而是不經濟的。而且,北京城具有歷史性和高度的美學價值,在其內部建設良好的行政房屋,可以“裝飾北京的廣場和街道,增高新中國首都的重要性”。

作為北平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副主任的梁思成和委員陳佔祥沒有屈服,二人意識到必須儘快提一個完整的方案,以與蘇聯專家分庭抗禮,清晰地表達他們關於中央行政區選址的不同意見,於是梁思成寫文案,陳佔祥做規劃,合力完成了《關於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區位置的建議》,即”梁陳方案“,報送中央政府、北京市委和市政府。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該建議書洋洋灑灑兩萬餘字,分三節進行了翔實的闡述。

第一節“必須早日決定行政中心區的理由”,推算了整個中央行政機構所需基地面積,按人均指標,要大於舊城內的皇城,其附屬住宅區則要三倍於此。這龐大的區域選址將影響北京全城的規劃,政府必須早作決斷。

第二節“需要發展西面城郊建立行政中心區的理由”,先列舉了首都行政區的十一個條件,諸如要合於部署原則;要有建築形體上決定(既忠實依據現代材料和技術,又能表現民族特徵和時代精神創造);要有足用的面積;要有發展餘地;須省時省力,避免勞民傷財;不增加水電工程上的困難而是發展;與住宅區有合理的聯繫;要使全市平衡發展;地區的選定能控制車輛合理流量;不勉強夾雜在不適宜的環境中間;要保護舊文物建築。以此為依據,梁陳二人逐步反駁蘇聯專家關於在舊城建行政中心區經濟合理的觀點。認為,龐大的中央行政區,很難安插進在非常完整、系統化的舊城佈局中,更難為將來發展留有餘地。而且,這樣做還有諸多缺點,包括增加內城人口密度,引發大量拆遷,破壞古都風貌,增加交通流量,加大機關辦公和住宅通勤距離等。

二人還認為,迴避集中佈置行政中心區,而在舊城中分片建造,不但不解決問題,反而增加全市性的問題。梁陳還直接批評蘇聯專家巴蘭尼克夫以東單廣場為舊城空地先行建設的建議,認為該建議過分忽略都市計劃全面的立場和科學原則。警告此舉日後如因此而繼續在城內沿街造樓,強使北京成歐洲式的街型,造成人口密度太高,交通發生問題的一系列難以糾正的錯誤,這將成為擾亂北京市體形秩序的禍根。

經過分析,梁陳退出建議,在西郊月壇與公主墳之間的地區,即在舊城與之前“西郊新市區”之間設中央行政區,這樣既便於與舊城緊密聯繫,又利用已有一定基礎的“新市區”建設配套住宅區。

第三節“發展西郊行政區可以逐步實施,以配合目前財政狀況”,從成本分析、街區佈置方式論證他們的建議要比在舊區設行政區更經濟、靈活,也更具可行性。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梁陳方案”上報後,各級均杳無音訊。

針對北京舊城改造,梁思成自1950年起反覆呼籲要保留北京古城牆、城門和牌樓等城市遺產,在城市規劃方面,他在主張儘可能多地保留古建築和保留古城風貌。

在對城牆的存廢問題上,他抱病寫下《關於北京城牆存廢問題的討論》一文,一一羅列並系統闡述關於保存城牆的想法,針對主張拆除城牆,認為城牆是古代的防禦工事,現在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任務,失去了功用,而且它是封建帝王的遺蹟,又阻礙交通,限制或阻礙城市的發展。相反,拆了城牆,不僅可以取得磚和地皮,還能將其闢為公路,總之是“留之無用,且有弊害,拆之不但不可惜,且有薄利可圖”,他逐條回辯:

首先,城牆並不阻礙城市的發展,保留它與發展北京為現代城市不但不存在牴觸,而且還有利。如果發展它的現代作用,它的存在會豐富北京城人民大眾的生活,將久遠地為我們可貴的環境。

其次,城牆雖然是封建社會帝王的遺蹟,但並不表示它就不能存立於現在,故宮不是帝王的宮殿嗎?它今天是人民的博物院。天安門不是皇宮的大門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就是在天安門上由毛主席昭告全世界的。我們不要忘記,這一切建築體形的遺物都是古代多少勞動人民創造出來的傑作,雖然曾經為帝王服務,被統治者所專用,今天已屬於人民大眾,是我們大家的民族紀念文物了。北京城牆是幾十萬勞動人民辛苦事蹟所遺留下的紀念物。歷史的條件產生了它,它在各時代中形成並執行了任務,它是我們人民所承繼來的北京發展史在體形上的遺產。它那凸字形特殊形式的平面就是北京變遷發展史的一部分說明,各時代人民辛勤創造的史實,反映著北京的成長和文化上的進展。我們要記著,從前歷史上易朝換代是一個統治者代替了另一個統治者,但一切主要的生產技術及文明的、藝術的創造,卻總是從人民手中出來的;為生活便利和安心工作的城市工程也不是例外。

再次,至於說城牆阻礙交通,那也只是一個單純的技術問題,並不是不能解決問題,只在選擇適當地點,多開幾個城門,即可解決。他還引入現代交通道路系統的設計理念,認為要控制車流,不使它像洪水一般地到處“氾濫”,而是引導它彙集在幾條幹道上,以聯繫各區間的來往。因此,我們正可利用適當位置的城門來完成這控制車流的任務。

最後,他還大膽地提出了關於城牆的現代改造觀點,把它建成“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環城立體公園”。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城牆外面有一道護城河,河與牆之間有一帶相當寬的地,現在城東、南、北三面,這地帶上都築了環城鐵路。環城鐵路因為太近城牆,阻礙城門口的交通,應該拆除向較遠的地方展移。拆除後的地帶,同護城河一起,可以做成極好的“綠帶”公園。護城河在明正統年間,曾經“兩涯甃以磚石”,將來也可以如此做。將來引導永定河水一部分流入護城河的計劃成功之後,可以放舟釣魚,冬天又是一個很好的溜冰場。不惟如此,城牆上面,平均寬度約十米以上,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薔薇一類的灌木,或鋪些草地,種植花草,再安放些園椅。夏季黃昏,可供數十萬人的納涼遊息,秋高氣爽的時節,登高遠眺,俯視全城,西北蒼蒼的西山,東南無際的平原,居住於城市的人民可以這樣接近大自然,胸襟壯闊。還有城樓角樓等可以闢為陳列館,閱覽室,茶點鋪……古老的城牆正在等候著負起新的任務,它很方便地在城的四周,等候著為人民服務,休息他們的疲勞筋骨,培養它們的優美情緒,以民族文物及自然景色來豐富他們的生活。

1951年2月19日、20日,剛剛病癒的梁思成,又在《人民日報》上分兩期發表他的長文《我國偉大的建築傳統與遺產》,介紹我國古代建築與城市營造的基本知識,呼籲重視和愛護我們建築的優良傳統,以促進我們今後承繼中國血統的新創造,呼籲盡最大努力保護北京城。

北京今日城垣的外貌正是辯證的發展的最好例子。北京在部署上最出色的是它的南北中軸線,由南至北長達七公里餘。在它的中心立著一座座紀念性的大建築物,由外城正南的永定門直穿進城,一線引直,通過整個紫禁城到它北面的鼓樓鐘樓,在景山巔上看得最為清楚。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城市有這樣大的氣魄,能夠這樣從容地掌握這樣的一種空間概念,更沒有第二個國家有這樣的以巍峨尊貴的純色黃琉璃瓦頂,朱漆描金的木構建築物,毫不含糊地連屬組合起來的宮殿與宮廷,紫禁城和內中成百座的宮殿是世界絕無僅有的建築傑作的一個整體,環繞著它的北京的街型區域的分配也是有條不紊的城市的奇異的孤例,當中偏西的宮苑,偏北的平民娛樂的什剎海,紫禁城北面滿師松柏的景山,都是北京的綠色區,在城內有園林的調劑也是不可多得的優良的處理方法,這樣的都市不但在全世界裡中古時代所沒有,即在現代,用最進步的都市計劃理論配合,仍然是保持著最有利條件的。這樣一個京城是歷代勞動人民血汗的創造,從前一切優美的果實都歸統治階級享受,今天卻都回到人民手中來了。我們愛自己的首都,也最驕傲她中間這磨珍貴的一份偉大的建築遺產。在中國的其他大城市裡,完整和調和的,中華民族歷代所創造的建築群,它們的秩序和完整性已被帝國主義的侵入破壞了,保留下來的已都是殘破零星,亟待整理的,相形之下北京保存的完整更是極可寶貴的,過去在不利的條件下,許多文物遺產都不必要地受到損害,今天的人民已經站起來了,我們保證盡最大的能力來保護我們光榮的祖先所創造出來可珍貴的一切並加之發揚光大。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4月,梁思成又發表《北京——都市計劃的無比傑作》,用通俗的語言,介紹了北京的選址、近千年的四次改建、江湖水系與城市營建等的關係等,呼籲保護北京城。

大略地說,凸字形的北京,北半是內城,南半是外城,故宮為內城核心,也是全城的佈局重心。全城就是圍繞這中心而部署的。但貫通這全部部署的是一根直線。一根長達八公里,全世界最長,也最偉大的南北中軸線穿過了全城。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的建立而產生。前後起伏左右對稱的體形或空間的分配都是以這中軸為依據的。氣魄之雄偉就在這個南北引申。一貫到底的規模。我們可以從外城最南的永定門說起,從這南端正門北行,在中軸線左右是天壇和先農壇兩個約略對稱的建築群;經過長長一條市樓對列的大街,到達珠市口的十字街口之後,才面向著內城第一個重點——雄偉的正陽門樓。在門前百餘米的地方,攔路一座大牌樓,一座大石橋為這第一個重點做了前衛。但這還只是一個序幕。過了此點,從正陽門樓到中華門,由中華門到天安門,一起一伏、一伏而又起,這中間千步廊(民國初年已拆除)御路的長度,和天安門面前的寬度,是最大膽的空間的處理,襯托著建築重點的安排。這個當時曾經為封建帝王據為己有的禁地,今天是多麼恰當的回到人民手裡,成為人民自己的廣場!由天安門起,是一系列輕重不一的宮門和廣庭,金色照耀的琉璃瓦頂,一層又一層的起伏峋峙,一直引導到太和殿頂,便到達中線前半的極點,然後向北,重點逐漸退削,以神武門為尾聲。再往北,又“奇峰突起”的立著景山做了宮城背後的襯托。景山中峰上的亭子正在南北的中心點上。由此向北是一波又一波的遠距離重點的呼應。由地安門,到鼓樓、鐘樓,高大的建築物都繼續在中軸線上。但到了鐘樓,中軸線便有計劃地,也恰到好處地結束了。中線不再向北到達牆根,而將重點平穩地分配給左右分立的兩個北面城樓--安定門和德勝門。有這樣氣魄的建築總佈局,以這樣規模來處理空間,世界上就沒有第二個!在中線的東西兩側為北京主要街道的骨幹;東西單牌樓和東西四牌樓是四個熱鬧商市的中心。在城的四周,在宮城的四角上,在內外城的四角和各城門上,立著十幾個環衛的突出點。這些城門上的門樓,箭樓及角摟又增強了全城三度空間的抑揚頓挫和起伏高下。因北海和中海,什剎海的湖沼島嶼所產生的不規則佈局,和因瓊華島塔和妙應寺白塔所產生的突出點,以及許壇廟園林的錯落,也都增強了規則的佈局和不規則的變化的對比。在有了飛機的時代,由空中俯瞰,或僅由各個城樓上或景山頂上遙望,都可以看到不久傑出成就的優異。這是一份偉大的遺產,它上我們人民最寶貴的財產,還有人不感到嗎?我們愛護文物建築,不僅應該愛護個別的一殿、一堂、一樓、一塔,而且必須愛護它的周圍整體和鄰近的環境。我們不能坐視,也不能忍受一座或一組壯麗的建築物遭受到各種各式直接或間接的破壞,使它們委屈在不調和的周圍裡,受到不應有的宰割。過去因為帝國主義的侵略,和我們不同體系、不同格調的各型各式的所謂洋式樓房,所謂摩天高樓,摹仿到家或不到家的歐美系統的建築物,龐雜凌亂的大量滲到我們的許多城市中來,長久地劈頭攔腰破壞了我們的建築情調,漸漸地麻痺了我們對於環境的敏感,使我們習慣於不調和的體形或習慣於看著自己優美的建築物被摒斥到委曲求全的夾縫中,而感到無可奈何。我們今後在建設中,這種錯誤是應該予以糾正了。代替這種蔓延野生的惡劣建築,必須是有計劃有重點的發展。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他再次呼籲保護北京城牆,並構思出一幅城牆公園的圖畫:

北京城內城外無數的文物建築,尤其是故宮、太廟(現在的勞動人民文化宮)、社稷壇(現在的中山公園)、天壇、先農壇、孔廟、國子監、頤和園等等,都普遍地受到人們的讚美。但是一件極重要而珍貴的文物,竟沒有得到應有的注意,乃至被人忽視,那就是偉大的北京城牆。它的產生,它的變動,它的平面形成凸字形的沿革,充滿了歷史意義,是一個歷史現象辯證的發展的卓越標本,已經在上文敘述過了。至於它的樸實雄厚的壁壘,宏麗嶙峋的城門樓、箭樓、角樓,也正是北京體形環境中不可分離的藝術構成部分。我們還需要首先特別提到,蘇聯人民稱斯摩稜斯克的城牆為蘇聯的項鍊,我們北京的城牆,加上那些美麗的城樓,更應稱為一串光彩耀目的中國人民的瓔珞了。古史上有許多著名的臺——古代封建主的某些殿宇是築在高臺上的,臺和城牆有時不分——後來發展成為唐宋的閣與樓時,則是在城牆上含有紀念性的建築物,大半可供人民登臨。前者如春秋戰國燕和趙的叢臺、西漢的未央宮、漢末曹操和東晉石趙在鄴城的先後兩個銅雀臺,後者如唐宋以來由文字流傳後世的滕王閣、黃鶴樓、岳陽樓等。宋代的宮前門樓宣德樓的作用也還略像一個特殊的前殿,不只是一個僅具形式的城樓。北京峋峙著許多壯觀的城樓角樓,站在上面俯瞰城郊,遠覽風景,可以供人娛心悅目,舒暢胸襟。但在過去封建時代裡,因人民不得登臨,事實上是等於放棄了它的一個可貴的作用。今後我們必須好好利用它為廣大人民服務。現在前門箭樓早已恰當地作為文娛之用。在北京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中,又有人建議用崇文門、宣武門兩個城樓做陳列館,以後不但各城樓都可以同樣地利用,並且我們應該把城牆上面的全部面積整理出來,儘量使它發揮它所具有的特長。城牆上面面積寬敞,可以佈置花池,栽種花草,安設公園椅,每隔若干距離的敵臺上可建涼亭,供人遊息。由城牆或城樓上俯視護城河與郊外平原,遠望西山遠景或紫禁城宮殿。它將是世界上最特殊的公園之一 —— 一個全長達39.75公里的立體環城公園!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然而,大規模拆除北京老城牆和老建築的運動開始了。從1952年起,政府組織市民義務勞動,或動員各單位拆城牆取磚取土,北京外城城牆便以這樣的方式被陸續拆除。接著,1953年,左安門被毀;1954年,慶壽寺雙塔被毀;1956年,中華門被毀;1957年,永定門、廣渠門、廣安門、朝陽門被毀;1958年,右安門被毀;1965年至1969年,東直門、宣武門、崇文門、安定門、阜成門、西直門、元城牆被毀。東單和西單的牌樓也消失了蹤跡。北京原本有三重城牆:中央是宮城(紫禁城),第二層是皇城,第三層是京城——分為內城、外城(即南城)。裡應外合的三道城牆,如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紫禁城及陽門、德勝門、鐘樓。北京老城已是面目皆非。

他在1957年說:“在北京城市改建過程中對於文物建築的那樣粗暴無情,使我無比痛苦;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了外城的城磚像剝去我一層皮。”

他在1960年代作出這樣的預言:“城市是一門科學,它像人體一樣有經絡、脈搏、肌理,如果你不科學地對待它,它會生病的。北京城作為一個現代化的首都,它還沒有長大,所以它還不會得心臟病、動脈硬化、高血壓等病。它現在只會得些孩子得的傷風感冒。可是世界上很多城市都長大了,我們不應該走別人走錯的路,現在沒有人相信城市是一門科學,但是一些發達國家的經驗是有案可查的。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看到北京的交通、工業汙染、人口等等會有很大的問題。我至今不認為我當初對北京規劃的方案是錯的。

今天的北京城,毫不客氣地說,已經被糟蹋了,而且還特別不成模樣。似乎,在我們的思維中,建設與保護從來都不是有機地統一在一起的,因而我們的現代化建設,始終不能脫離大拆大建這些好大喜功式的行為,而不會建設與保護並重,哪些可以拆,哪些可以修繕,哪些必須就地保留,建設必須與保護在物理、空間上進行必要分離,我們似乎從來都缺少這種建設邏輯,而只是粗暴式地在拆與建之間來回糾纏。結果,摩天大樓起來了,但那些先前已存在了幾百年早已融入這座城市文化的建築,早已蹤影全無,我們不顧一切地趕時髦,起高樓,建大廈,卻是建立在破壞譭棄自己本土東西的基礎上,這樣的建設,試問又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值得可喜的呢?若干年後,當我們要將這座城市交給我們的子孫打理時,才發現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交給他們了,因為原本屬於這個城市的東西已經一絲不剩了,我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大開大建,結果只是在譭棄這座城市原有的東西,而將別人的東西不斷地往進行充塞,一座上千年的歷史古城就這樣在我們手中徹底葬送了,其毀壞只不過幾十年時間。

梁思成,為北京城痛心的建築大家

故而,如果領導者與管理者不懂文化,又不重視文化,足以引起一場文化災難,這是一個城市的不幸,更是一個社會與民族的不幸。今天,頂著國際化大都市名頭的北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韻,那股嚴肅中正威嚴富含王者之氣的北京城,在現代化的建設中隨著人為的粗暴破壞,早已喪失殆盡,就像一個土豪,一身的華麗行頭,骨子裡實在找不出一點兒本色的味道來。祖宗留給我們的,原本是一個完整的古都,城牆、城門、城樓……完好無損,就像一個壯碩的漢子,四肢五官,樣樣健碩齊全,然而我們也實在不爭氣,非要自以為是地拿起手術刀,這裡割一刀,那兒剜一塊,到後來,乾脆全部扔了,將個本來完好的骨架弄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若干年後,當我們將這座數千年的城市交給我們的子孫,我們又應該怎麼對他們說呢?

對於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城市,我們應該抱著一種敬重虔誠的態度,繼承與傳承它的寶貴財產,即使社會的發展需要我們進行與時俱進的建設,傳承經典與現代建設也並不矛盾,完全可以將保護舊城與建設新城作為兩個相對獨立的單元保持各自的本色,既可以跳出舊城,另闢新區建設新城,實現二者並存的最大公約數,誰也不阻礙誰,也可以在舊城外圍開發新城,從中心舊城到外圍新城形成一種層次逐漸分明不礙觀瞻的格局,重要的是,中心舊城絕不可以摻雜進現代化的建設痕跡,保持它的歷史風味。這麼一種傳統與現代,歷史與當今彼此融合,相互映襯的繼承與發展,難道不比單純的現代化再造顯得更立體更厚重嗎?就算日後我們將它傳給我們的子孫,我們也可以自豪地說我們很負責任地對祖宗遺留下來的財產進行了有力的保護,使之遺傳後代,讓我們的歷史文明永遠在歷史潮流中不被銷燬遺失,這才叫文明的傳承,才叫文化的積澱。

希望哪一天,我們的領導可以有魄力有膽量地說,要重新恢復我們北京城的歷史風貌,將城牆、城樓、城門全部恢復起來,將這座有著悠久歷史的文化古城完完全全地留給我們的子孫,我們有這麼豐厚的歷史遺產,即使到時我們不發展工業,僅憑這麼多的歷史遺產,發展觀光旅遊,也完全能夠支撐起一個偌大城市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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