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居然有人會問到這麼冷僻的問題，以及這麼一個完全被人遺忘的人。我也是在讀康德的書信時偶然注意到的，幾年前還為此寫過一篇專欄，題目叫《向下是屁，向上是夢想》，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找來讀一讀。
在這裡我先介紹一下史威登堡這個人物，再來回答他到底神奇不神奇。
史威登堡是臺灣的翻譯，大陸一般翻譯成斯威登堡或者斯威登伯格（Emanuel Swedenborg）。有意思的是，史威登堡的名字“依曼紐”跟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的名字“伊曼紐爾”很相像，那是因為它們其實是一個詞在瑞典語和德語中的不同寫法，《聖經》裡一般寫成“以馬內利”，意思是上帝與我同在。因此一些基督徒又把斯威登堡翻譯為以馬內利·瑞登堡。
斯威登堡1688年1月29日生於斯德哥爾摩，老爸是大學的神學教授兼牧師，後來一路高升，成為皇家的專職牧師。家學並天賦，斯威登堡11歲就進大學唸書，22歲到英國深造，號稱研習一切人類知識。哲學、物理、天文、數學、生物、解剖、鍊金術等等，無一不包。當時人們對他的成就評價甚高，據說堪與牛頓相提並論。
至少現在看來，斯威登堡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
不過這些經歷不算神奇，神奇的是斯威登堡五十多歲的轉向。由於數年來他頻頻看見各種“異象”和“神蹟”，他放棄了科學，轉向神學。他花了大量精力寫了一本《天堂與地獄》，宣稱自己有來往靈界的超能力，拜訪了古今中外在天堂或地獄裡的人們。
最厲害的能力包括順風耳和千里眼，具體事例有不少。例如幫助一位荷蘭公使的遺孀找到了丈夫留下的秘密文件；在哥德堡描述了一場正在斯德哥爾摩燃燒的大火等等。以至於有人把他譽為“西歐歷史上最偉大、最不可思議的人物”。
正是這些神奇故事引起了哲學家康德的注意。他沒見過此人，但給他寫過信，沒有迴音。於是康德四處打聽斯威登堡的消息，還花了大價錢買了斯威登堡八卷本的鉅著《天堂與地獄》，用來詳加分析。最終，康德寫了一本《通靈者之夢》，隱晦地諷刺了斯威登堡的神力。
康德在書中提出，假如一個人問，斯威登堡那樣的神通究竟是真是假？這種問法根本毫無意義。“我們必須明白，關於另一個世界的知識既不可能也無必要”，或者更進一步講，“它無關緊要。”要充分認識人類與生俱來的侷限，在做出行為選擇之前，必須提前辨別什麼是不可能的，什麼是不必要的。事實上，這才是賢智愚劣的根本分別。
康德指責洞悉幽冥的企圖不過是氣血不暢造成的意識譫妄，而斯威登堡則是譫妄者中最嚴重者。“他不是另一個世界的半公民，而是醫院的候補者。”康德借一個詩人的比喻講，假如一股悶氣在五臟內翻滾，向下就是一個屁，向上就是一個迷夢，或者所謂神聖。這樣的“大師”在中世紀可能會面臨被燒死的厄運，而現在，只需要一付瀉藥即可治癒。
我認可康德的見解。一定程度上，這就是斯威登堡最終遭人遺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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