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滩,小延安!

张冰清

从介子推的故乡介休沿铁道南通普线行驶近五十公里的路程就到了汾西矿务局的发源地富家滩煤矿。这个有着悠久百年开採历史的煤矿被东西山环绕,东山是太行山麓的分支,西山是吕梁山脉的沿续。富家滩就座落在这条东西山一里多宽狭窄的瓶颈中。中间是绵延不断的汾河水,湍急的河流上架着有百米长的汾河大桥,把富家滩分成东西两半河东和河西。南通普铁道线在东山脚贯穿南北。每天南来北往的客车货车在这条运输大动脉上输来运往,运煤的货车把矿工从地底下用生命开採的优质原煤,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祖国的四面八方支援着国家建设。

东西两座山上星罗棋布密密麻麻住满了矿山儿女。 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井口,煤厂,木厂,修理厂,预制厂等各种与生产有关的厂大部分都在河东,生产科,供应科,劳资科,行政科,财务科这些服务于生产的科室和车站,车站宿舍区,粮食局,学校,招待所,派出所等也在河东。沿汾河岸边还有一排排整齐的大院,这里一开始是干部大院,后成为职工家属大院,和单身宿舍。

河西主要是商业和与生活配套设施有关的单位和生活区域。过了汾河大桥这就是富家滩矿文化生活的中心地带,右边是新华书店,和通往家属住宅的外马路。左边是工人俱乐部工会矿党政工团办公的地方和广播站,这是五六十年代时期。对面是光荣院,光荣院中心修着一座八角亭,是富家滩的像征,四周用木栅栏围着,靠俱乐部这边的栅栏上钉了一排黑板报。每天这里的板报上都登载着一些矿区新闻,好人好事和电影广告画报。光荣院西边靠山根底就是矿子弟学校。站在学校大门外边,经常听到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从学校大门出来往南走,一条十几米宽的马路两边鳞次栉比座落着医院,银行,邮局,运输社,贸易公司和肉食门市部,日杂蔬菜门市部,饭店,照相馆,和私营小商店,再往南走是食品加工厂,粉笔厂,汾局阶级教育馆,三八生产队,屠宰场,砖厂。

从过了汾河桥新华书店外马路开始往北走,与新华书店并排着的是十几户家属平房,紧挨着的是矿男女洗澡堂和锅炉房,锅炉房背面就是汾河,滔滔不绝的汾河水日夜奔流。到了夏天这里也是一些胆大淘气的男孩娱乐玩耍的好去处。河中有个大圪洞,每年都有玩水的几个大人或孩子不幸身亡。那时经常听到广播里播放紧急通知,通知会游泳的同志到汾河去救人,汾河边围满了观看的人群。会游泳的人大部分都是南方靠海边的人,他们下水后很快就能把人救上来,被救的人爬卧在地上让把肚内的水控出来,然后医生再做人工呼吸。就这样及时处理活下来的还是不多。所以那时学校三令五申不允许学生下河游泳,但还是有淘气的胆大的男孩子偷跑着下河去玩水。从新华书店马路对面开始是日伪时期盖的一至五排小窑洞,排与排之间盖有像蒙古包一样的白色圆丘型厕所。四排与五排之间是职工食堂。五排窑洞后紧挨着是五四排房。如从光荣院走里马路,左边是近两百米左右长的大操场,这里是全矿职工家属锻炼活动的场所。操场中心是灯光球场。经常晚上这里灯火通明,矿兰球队在这里进行兰球比赛,每次矿务局兰球赛都在这里举行。我们矿的兰球队在局里都是挂上号的名队,我经常从这里经过看到兰球运动员娇健的身影在球场上跑来跑去,投球,传球,带球。好佩服他们的身姿和举手投足。作为富矿的一员我为有他们这一帮出色的兰球运动员感到自豪和光荣。右边是一至五排小窑洞是职工家属住宅区。紧挨操场的是工人文化宫,这是全矿职工家属精神文化的归属地。电影,戏剧,杂技等各类表演都在这演出。矿上开大会举行一些纪念活动也常常在这里举办。文化宫后是一排排五四,五五排房和红房直到营盘,都是家属住宅区域。里马路和外马路在窑洞与窑洞之间和平房之间都互相连通。营盘是日寇时期日本宪兵队的住扎区。一进营盘是学校食堂后来成矿职工食堂,食堂随后是汾局化验室的宿舍区域,往上走是局化验室,对面是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富家滩唯一一座三层大楼,大楼一开始是局红专学校,后成汾局煤校,汾局技校,文化革命初期这里是矿党委办公大楼,后成为造反派武斗据点,文革后期成为富矿中学。 从大楼和化验室间的马路往上走是两座单身职工宿舍楼和十几排工人宿舍平房。及二线大院。大楼后有六栋二层楼房是学校教职员工的宿舍生活区。 大楼的左边有大约一万五千平米的大操场,紧挨操场是日伪时期的日本宪兵队,解放后成为矿牛奶站。这个不足五平方公里的富家滩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汾局的一个缩影,里边星罗棋布,各行各业,各路人马,各种英才,各种新闻,各种趣事应有尽有,美妙无比!

如你晚上第一次来富家滩,听着涛涛汾河水的咆哮声,看着一排排穹顶的窑洞和平房窗户射出的灯光,一至四排间的圆丘型蒙古包厕所,大街上,马路上,路灯熠熠闪烁,东西山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加上火车驶过的轰隆轰隆声,和俱乐部或文化宫传出的美妙乐曲声和人们的开怀笑声,各种声音,各处灯光组成了一支美妙的交响音乐和灯光视觉大宴,你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真美!是延安吗?真像!好多外地人第一次晚上来此地的感受就错觉得认为这是延安,小延安!觉得这地方太美了!

富家滩周围都是巍峨高耸的大山。山里有丰富的地下宝藏,煤矿,硫铁矿,石膏矿等,山上松柏茫茫,一年四季常青常绿。这是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养育了富家滩几代儿女。从这里走出了一代又一代杰出的优秀人才,汾局各矿都有富家滩矿输送的各路优秀人马,人才济济遍布祖国的各个角落,乃至世界各地。富家滩煤矿也是汾局一颗耀眼璀璨的明珠,原煤的品质和储藏量在本省国内乃至国外都享有很高很好的声誉。这里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魂牵梦绕的家乡,富家滩煤矿!

1954年二月二十七号,农历正月二十五俗称老填仓,老百姓的话就是添人添口填粮仓的日子,凌晨寅时三刻左右,在富矿日本人盖的二排小窑洞靠汾河路边从左数第三家,我诞生在这孔小窑洞里是我们家排行老二,上边是我的哥哥,下边还有三个妹妹,这是后话。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干部家庭。父亲叫张秀山,小名毓义是离休干部。母亲田淑媛,小名熙鸾是国家普通干部。父亲原是中国人民解放 XX 部 X营 X 连队文书。部队南下时因家庭需要留了下来,49年来矿参加工作。在矿上啥都干过,下过井,教过书,最主要是干后勤工作,劳资,运销,材料保管员等。母亲 51 年来矿参加工作,一直从事医务工作,是矿务局成立第一任护士长直到退休。

记忆中的父亲高高大大,很英俊,很帅气,斯斯文文,衣服穿戴得啥会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脖子上的风纪扣什么时候都严丝合缝,上衣口袋里永远都别着一枝笔,一看就是个文化人,一个老八路。父亲不擅言谈,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高兴了顶多抿嘴微微一笑,说上那么两三句之后就又不啃声了,平时很严肃的样子。父亲一般没脾气不发火,但要发起火来也是很厉害的。正应了那句老百姓的话,“沙锅捣了,栓致人恼了”因为他不爱说话,又不会表达对我们的爱,小时候我很怕他,在家和他没几句话,大街上见了面很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所以经常远远看见他就躲着他走。母亲和父亲截然不同,性格反差太大!她热情奔放,爱说爱笑,乐于助人,豪爽大方,而且有求必应。但性格刚烈,脾气暴躁,高兴了怎么都行,不高兴看我们怎么都不顺眼,常因工作家务不顺心的事拿我们出气,我们挨打是常事。不过我们确实也犯错了。父亲生性懦弱,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仁义守信诚实厚道,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但办事机械,死板硬套欠机动灵活。是管库管材料领导信的过的红管家。家里缺的,库里有的让他拿点那是对牛弹琴,门都没有!家里好些求人抛面大小事情拿不起来,都的母亲出头露面打理,致使母亲更加强悍,一个弱女子变成一个女汉子。

家里还有一个重要级人物就是我的外婆。我外婆是一个标标准准中国传统式的妇女。孔夫子的那套男尊女卑,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也可以说她是一个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和传承者。贤良淑德,勤劳节俭,忍辱负重,仁,义,礼,智,信,所有美德集一身。我外婆是孝义宜兴村财主的大女儿,姐弟五人她排行老大,下面是两个弟弟,继后是两个妹妹。大弟是日伪时期汾孝县委书记,中共地下党员。日本人侵占时期,有一晚他偷偷回家看父母,被本村地主杨旺告密,被所驻地日本人逮捕,审训七天七夜都没供出组织秘密,被日军杀害,解放后被追认革命烈士,并被载入汾孝革命史册。他的二弟是国民党部队的伪连长有命案,解放后被革命政府震压枪毙。弟兄二人走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外婆和外公的结合,主要是外太公看了外公一篇文章写得好。外公是当时孝义城著名初中教师,当时叫先生,他的父亲也是我们的太外公,又是孝义城世代名医,外太公觉得这是个书香门第之家,家境也好,错不了!为此把女儿许配给外公。外婆和外公结婚后生了六个子女,因是战乱时期,医疗条件跟不上,四个子女因病得不到即时治疗先后都夭折了。外公在她三十多岁就抛妻别子走了关外。並在外娶妻另过。因和对方没生下一子,又写信把十三岁的舅舅骗去关外,家里就剩她和母亲艰难度日,没有生活来源,就给人看孩子,洗衣服,缝缝补补维持家计,娘家再贴补点,最困难时还和母亲要过饭且被狗咬。至今腿上还留有被狗咬的伤疤。听她讲起过去,真是一把辛酸泪,个中的艰辛一言难尽!解放后母亲和父亲结婚跟随父亲来矿并参加了工作,生下我们后,要上班没人带孩子,外婆只好抛弃家里所有来矿同我们一起生活,照顾我们兄妹几人的生活起居,一心一意克勤克俭操持着这个家,像老黄牛一样,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几十年如一日把她的后半生全都奉献给我们家,在这个家她劳苦功高,是我们兄妹几人的贴心保姆,也是我们家忠诚的管家,更是我们家幸福圆满的功臣。我们都深深地爱着她,我们最挚爱的外婆!

经常听人们说自己三四岁或五六岁的事都已忘记想不起来了。可我从一岁左右开始的事情都还依稀在脑子里模糊出现。记得那是一个黄昏的晚上,我站在二排我家窑洞里间炕愣边上,看着外间我的外婆在一盏煤油灯下忙碌的身影,她在给我下井刚回来的大爷叔叔做饭,饭做好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兄弟二人坐在门边的板凳上呼噜呼噜吃的满头是汗真香。这个画画清晰地印在我的脑子里。还有我和哥哥和我们邻居后来是我同学的鲁风英大姐一起玩的画面。那就是我一岁左右的事,都清清楚楚地常在脑子浮现。两岁那年也就是 56 年我家搬到二排从右数第二家,那年我二妹出生,因我一直自己称自己宝宝长宝宝短,父母就给二妹小名取作二宝。妹妹在襁褓中时,因母亲上班外婆有事回了老家,我三婶和我二姑来家照顾我们。我二姑那年大概是十五六岁吧,还是个玩童少女,每天她带着我和哥哥疯玩可高兴了。

当时我家马路对面是矿锅炉房,锅炉房背面是汾河,侧面有个大蓄水池,一个大粗管子伸进河里,把汾河水用抽水机抽上来,注入蓄水池过滤后送入球场山坡上的水塔,供全矿人饮用。那时矿上还没深井,全矿人的饮用水都是来自汾河水。百米多宽,两米以上高的河床,涛涛不绝的汾河水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哗哗哗地咆哮着从上游冲刷下来流向远方归入黄河。逢到雨季来临,河水能涨得离岸一米左右。如果是夏天暴雨过后,上游山洪暴发,河水涨得就快上岸了。挨着锅炉房是男女洗澡堂。那时井口还没洗澡间,工人出井后就在这里洗澡,下井回来的工人一个个穿着黑乎乎脏兮兮有着汗臭味的窑衣,头戴着黒乎乎的栁条帽,脸上除了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滴溜溜转之外,都是黑的,钻进澡堂等出来时一个个白白净净,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再回家。不过他们的眼睛还是一圈黑的,一个个像熊猫眼一样。

每天清晨天刚微微亮,锅炉房就拉响了汽笛,刺耳的尖叫声,呜呜呜地响彻矿区震耳欲聋。整个矿区被这声鸣叫熟醒过来。汽笛响过不久,有线广播就开始广播了,矿区的人们在汽笛的鸣叫声中,听着播音员播报着前一天各组队生产任务完成情况和国内外本省及汾西矿区的新闻,在欢快的流行歌曲和音乐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在这个家住得过了五七年春节,开春四月份我们家又搬到河东天桥下铁路边原来的马车房那两排平房靠角的一间。那是一个夏天的雨天,父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黄芙绸长袖上衣,天兰色裤子。爸爸看去高大帅气精神!父亲一米八三左右的个头,挺拔的鼻梁,浓眉大眼,年轻时确实英俊帅气。我哥淘气跑出去在雨地里玩耍,父亲喊他回家他不听,父亲就去追,一不小心摔了个倒栽葱,把刚换的衣服弄的泥糊糊脏兮兮的,父亲一般是没脾气不发火的人,可这下把他新换的衣服弄脏,顿时气的火冒三丈,把我哥从雨地里逮着后,拖回家一顿暴揍,我外婆拉都拉不开。

记得那年雨水特多,经常下雨,汾河的水有一次都上岸了。我们家也经常让雨水灌进家里,地上常是湿漉漉狼藉一片。我爸就用木板之类在门口挡水。

在马车房大概住了四五个月,我们又搬到富矿的最东边大营盘大楼后居住。那时大楼后边的六栋楼房刚盖起没多久,大楼当时是局红专学校,后成局煤校,局技校,再后来就成为我们的子弟中学了。我们住得也是我们家在六三年以后住了三十八年的二层窑洞楼。

我记得那是五八年大跃进大炼钢铁的年代,家家户户响应国家号召把家里凡是带点铜的铁的家什,铜盆,铜碗,铜门环,不用的铁家什等全部贡献出来上交国家大炼钢铁大放卫星。全国人民意气风发,热火朝天,想着在几年内赶上或超过英美帝国发达国家。各地到处建的是炼钢的小高炉,不懂技术,不懂钢材的配料配比,就凭热情怎么可能炼出优质的钢材?最后所有的付出都是徒劳,炼出了一堆废铜烂铁。小高炉也一个个下马,真是个个失常,全民愚昧啊!我妈一贯是每个运动的积极分子,早把家里带点铜的东西都挖掘出来上交国家,年轻人吗,火热的心,干活不要命。一天在干活中把腰扭伤,被一个不知名的叔叔和我爸用板车拉着送了回来,我妈用手指着我家告诉叔叔这就是我家。我爸从车上把我妈抱回家。这个画面非常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在这里我们也没住多长时间就又搬到后成为工人宿舍营盘最高处山根下的十几栋平房,我家在锅炉房下面第一排第二家住了下来。这排居住的还有后来成为我局化同事的武海莲一家。她爸是工会主席,人们都尊称她爸武主席!还有工会干事后是我们学校校长的丁风英一家。我们几家的孩子常在一起玩,小朋友在一起又打又闹,又哭又笑,玩的可开心了。我们在山根有坟堆的地方捉迷藏,去河边踩水捡石子,经常玩的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和害怕。一天我哥带着我们几个人淘气地偷跑进红专学校大楼,爬上了三层楼顶,又爬上楼顶的围堰躺了下来,你说可怕不可怕?只要朝外一翻身摔下楼小命就没了,吓死人了!但他没事没事的。我记得外婆找我们在楼底下看到这一幕吓傻了,大气不敢出,迈着小脚,三步并两步拼命爬上三楼顶,蹑手蹑脚走到我哥跟前一把把他抱下来,“咚”的一声,俩人瘫坐在地上,外婆大口喘气,脸色煞白,这一幕太惊险了,深深刻在我的脑海,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在这排住了也就几个月又搬到后一排第一家居住。在这家居住期间,一天我不听话又哭又闹,外婆好说歹说也管不住我,就用笤帚疙瘩揍我想教训下我,没成想我一躲闪,笤帚疙瘩就碰到眼睛上,一个小毛刺扎进眼里,血顿时流了出来,把外婆吓的够呛,一边给我处理一边又哄我别哭,告诫我爸妈回来千万别说怎么回事,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着碰着的。记得当时我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一直等爸妈下班回来,我爸背着我我妈跟着去医院,我妈用加热的生理盐水给我好好清洗了一顿,直到把毛刺冲出来又上了药包扎好才算了事。我觉得用温热的盐水冲洗眼睛舒服极了。在这排住得过了五九年春节,第二年开春我们家又搬到了西山住。小时候就记得经常搬家,矿上行政科隔三差五就调整住房。那时候谁家也没什么东西,我家那时就几个用报纸糊的医院不用装过药的废品木箱和纸箱,说搬就搬,一个平板车就都拉走了也不费事。这次住房调整是按单位集中分片居住。我们搬到西山这一片是医院职工家属住宅区,住得有后调局医院工作的孙毕学院长,刘福有大夫,孟兆福大夫,和化验员宋步莲阿姨家。还有我矿李水溢院长,李国棠大夫,步风逸大夫,严忠义大夫,张世杰大夫等。在西山我家住得时间较长,直到六二年又一次调整住房才下山搬迁到五排窑洞住。

五九年开春不久,矿务局在我矿成立了首届幼儿园。我妈因我外婆照看我们兄妹三人太累,把我全托送进幼儿园。我哥马上就要入学了,妹妹三岁还舍不得让她离开家。所以我就得天独厚地成了我家唯一一个小时候进过幼儿园,享受幼儿园集体生活的孩子。

记忆中的幼儿园生活真的很幸福很开心。因为是矿务局首届幼儿园,局领导很重视。我们的生活饮食起居玩具设施非常齐全配套。一天三顿饭全是细粮,在当时整个社会生活不福裕的情况下,我们幼儿园能搞成这样真的很了不得了。儿童玩具,有滑梯,木马,小船等各种各样的玩具摆满了幼儿园的大院。幼儿保育员有七八个,给我们上课的是一个叫郝红梅的阿姨,现在我还能想起她的模样,剪发头,瓜子脸,说话轻言慢语,非常和蔼,就像电影中江姐的模样。这是我一生中第一个启蒙老师,我非常喜欢她。现在做梦还经常梦到她。每天早晨我们起床后排队洗脸梳头,脸盆毛巾都写有自己的名字,各人用各人的。洗完脸红梅阿姨和一位叫丑香的阿姨给我们小女生梳緶子。我们排着长长的队等阿姨给我们梳头。梳完头得半个小时,完了吃早餐。早饭喝的是稀饭或蛋汤,主食是馒头或包子。吃完饭阿姨就把我们集中起来上课,学常识,讲故事,下课后就是玩,尽情的玩。和红梅阿姨玩老鹰抓小鸡,玩丢手绢,找朋友等。中饭一般是汤面,饺子,包子。饭后我们午休一个多小时,每人在一张周围有栏杆的枣红色小木床上休息,铺着厚厚的褥垫,枕着小枕,盖着一张小花被真舒服。我得堂妹我三叔的女儿竹青这时也进了幼儿园,中午我姐妹俩就在一张床上睡觉。记得小时候比妹妹大两岁的我很霸道,常常教训妹妹,有好几次把妹妹训哭。午觉后喝水然后接着上课玩。晚饭一般是稀饭馒头包子糖三角。饭后自由活动一个多小时就洗漱睡觉。我们全托的孩子有十几个,有两个大房间,每个房间七八个孩子一长通铺。保育员轮流值班陪着照顾我们。我一般一个星期或半个月父母接我回家住两天,其它时间都在幼儿园。

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我们睡得正香,被阿姨一个个唤醒,穿好衣服就带着我们快速地往富矿地形最高处营盘红专学校转移。因这天下了大雨,上游山洪暴发河水暴涨都快上岸了。我们幼儿园就在汾河岸边,河水如再涨第一个冲击的对象就是幼儿园。幼儿园接到上级通知迅速撤离!阿姨一个个好紧张,我们一帮孩子有几个吓的都哭了,有的揉着惺忪的眼睛不知所措。老师赶紧哄着我们,有的还没来的及给穿衣服,阿姨用毯子毛巾被裹起来,小点的孩子阿姨抱着,像我们大点的自己走。在黑夜里我们手牵手撤离的也很快。红专学校离幼儿园也就三四百米远,很快就到。红专学校两三个教室已经给我们准备好,我们在这里待到天亮,河水退去后才回到幼儿园。这个画面也是我多年后幼儿片段记忆中最强的一个画面。

五九年国庆节幼儿园赶排了好多节目,我们在国庆前夕在工人俱乐部的舞台为全矿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表演节目。我记得当时我的怂样,心里紧张的腿都哆嗦,上台眼睛不知往哪看,身子只想往后躲,缩在人群里像个小丑。小时候就这样没出息,没自信,不敢和人说话,不敢人前表现自己,太窝囊了。不过长大后也没好到那里还那样,就是一个天生没出息没自信的人。这一点完完全全继承了我父亲。

在幼儿园那一年我感受最深的就是开心快乐。保育员对我们每个小朋友都非常关爱,照顾很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心里最感动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红梅阿姨,她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爱着我们。她的爱像山间的泉水涓涓永流长,像春雨润物细无声。

六零年我七虚岁了,春节过后再去幼儿园晚上我就不在哪里睡了。每天下午吃过晚饭,我和几个顺路的小朋友一起结伴回家。一天傍晚吃过晚饭后我们几个要回家的孩子瞅着外面滂沱的大雨下个不停,哇哇哇地哭了。这时红梅阿姨走过来摸着我们的头安慰我们:“孩子们别怕,别急,等雨小点老师一个个送你们回家。”温暖的几句话似一股暖流流进了大家的心田,安抚了孩子们焦躁不安的心。平息了孩子们的哭声。等雨稍微小点老师打着伞和另一个保育员,背上背着一个小点的孩子,另外两个大点的孩子一边一个牵着老师的衣角,老师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家后返回幼儿园又把我背上,拉着另一个小朋友把我们送回家。记得爬在她背上的感觉像爬在妈妈背上一样,从心里流淌出爱的暖意。这一个温馨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幼小的心灵。长大后写作文我多次提到红梅阿姨送我回家一幕。红梅阿姨用她的行动给我们幼小的心灵上了一堂生动的爱的启蒙教育课,也给我们稚嫩的心田播撒下爱的种子。红梅阿姨按时间推算现在也应该是八十多近九十岁的老人了,您还健在吗?您带过的孩子没有忘记您,经常怀念着您,祝您健康长寿!

六零年春天是国家困难时期的前奏。五八年人们忙于大炼钢铁大放卫星,丰产的庄稼蔬菜顾不上收割全烂在地里。紧跟着是三年自然灾害,加上苏联老大哥和我们彻底翻牌翻脸,把国内好多正在上马建设的项目停止运营撤走专家,又逼我们还债,这三样把全国上下逼到困难得边缘。我们矿也不例外,好多东西买不到,生活用具,一日三餐没法保证,全国各地饿死人的事例太多太多。有的人家断粮断炊,挖野菜,摘树叶充饥。人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全国进入食堂化。我外婆带妹妹入了家属食堂,我爸爸在干部食堂,我妈在医院食堂,我哥在学校食堂,我在幼儿园。但幼儿园的伙食依旧,吃得还是很好的。记得小时候我挺懂事,很心疼我哥。每天下午吃完饭我总是向阿姨再要一个馒头假装还吃,偷跑到教室门的竹帘后,把馒头掰成两半分装在衣服的两小口袋里,用手捂着出来和阿姨和小朋友说一声:“阿姨和小朋友们明天再见!”鞠一躬赶紧就往家跑。回家后把掰开的馒头拿出来立即送到哥哥手里让他快吃。我哥在学校食堂是定量吃,他半大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根本不够吃,饿的看见馒头两眼放光,赶紧拿起塞进嘴里。看他吃的香我心里感觉很甜很美很开心!爸爸都觉得我小小年纪就懂得心疼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慈爱。快乐的童年,幸福的童年,回忆都是甜美的!

在幼儿园待了一年,六零年七月份矿子弟学校那年破格招收满六周岁的孩子入学,我正好满六周岁,我记得我妈把我从幼儿园带出拿上户口本去原来的富小光荣园对面的学校进大门往右拐第一个教室进行入学考试。几张桌子拼起来,桌子后边几个监考老师并排坐着,考试的孩子一个个轮流来过。先数十个数,再识别红黄兰绿白黑几种颜色。我虽然怯怯的,但还是顺利通过考试被录取了。我的童年我的幼儿生活就要结束了,我将成为一名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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