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蕪苑爲何長滿藤蘿薜荔 紅樓夢植物漫筆之一

曹雪芹筆下的《紅樓夢》寫得十分精緻,無一處閒筆,以物寫人、以景襯人更是其慣用的筆法,更不用說曾經被他濃墨重彩描寫過的蘅蕪苑了。

“蘅芷清芬”是大觀園新建後,賈政遊園時命寶玉題寫的匾額,元春省親後正式命名為蘅蕪苑,並下旨著寶釵入住。

蘅蕪苑為何長滿藤蘿薜荔 紅樓夢植物漫筆之一

薛寶釵的住所-----蘅蕪苑。

蘅蕪苑的第一次重點描寫見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另一次是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賈母攜劉姥姥遊歷大觀園這一次,對蘅蕪苑的生境描寫其實只是一筆帶過:“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了實”,這一次重點是寫賈母對蘅蕪苑“雪洞一般”的素淨提出了嚴肅的批評。

因此,濃墨重彩對蘅蕪苑植物進行大量描寫的是第十七回。曹雪芹一口氣寫了屬於薜荔藤蘿的19種植物:杜若、蘅蕪、茝蘭、清葛、金簦草、玉蕗藤、紫芸、青芷,以及載於《離騷》、《文選》和《蜀都賦》的藿蒳、姜蕁、綸組、紫絳、山礬、水松、扶留、綠荑、丹椒、蘼蕪、風連。其中最重要的是蘅蕪、蘼蕪,兩者共同構成了“蘅蕪苑”這個宅名。

蘅蕪是菊科下屬的一些植物,多為草本,葉常互生,無托葉,對土壤適應性強,耐瘠薄。蘅蕪苑另一種重要象徵性植物---蘼蕪,苗似芎藭,葉似當歸,也是一種蔓生攀援的植物。這些植物,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簷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飄,或如金繩盤屈。除了牽藤引蔓外,兩者當然都是香草,中國自古就異香草喻美人,寶釵和黛玉一起,位列紅樓十二釵之首,所謂“玉帶林中掛,金釵雪裡埋”,就是說的她們兩人,自然以蘅蕪、蘼蕪相喻寶釵。用寶玉用詩來描寫是:蘅蕪滿淨苑,蘿薜助芬芳。軟襯三春草,柔拖一縷香。

蘅蕪苑為何長滿藤蘿薜荔 紅樓夢植物漫筆之一

曾經長在蘅蕪苑地錦的這種植物,我家樓下就有。

寶釵生於富裕皇商之家,頓失父慈後,哥哥薛蟠 “性情奢侈,言語傲慢”,小小寶釵不得不獨自為母親薛姨媽“分憂代勞”,夾縫中生存的她,這養就了恰如藤蔓一般依時附勢的性格,候選宮中失敗後,對寶玉窮追猛打,或解懷獻釵,或凌晨叩訪,與黛玉之日日捧讀詩書形成強烈對比。為決意上位賈府媳婦,寶釵上下其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鳳姐、湘雲、鴛鴦、平兒,甚至是大家對不打理會的賈環,她都一一“施小惠識大全”。寶釵薜荔藤蘿一般的性格,甚至走得更遠,為了打撈自己兩次犯下命案的哥哥薛蟠,她那雙纖纖小手甚至伸向了賈政、王子騰等親眷。

蘅蕪和蘼蕪,兩種藤生植物,不僅襯托了寶釵的整體性格,其細微處也暗合這寶釵的性格和命運。蘅蕪這種藤生植物耐寒冷、忌高溫,這恰如寶釵之喜冷忌熱,常服“冷香丸”。而“蘼蕪”這種香草,在古典詩詞中又與夫妻分離或閨怨有關。南朝蕭統編寫的《古詩十九首》就有“上山採蘼蕪,下山逢故夫”之詩,唐代詩人趙嘏《蘼蕪葉復齊》,更發揮了棄婦思夫的情感:提筐紅葉下,度日採蘼蕪。掬翠香盈袖,看花憶故夫。葉齊誰復見,風暖恨偏孤。一被春光累,容顏與昔殊。這也照見了寶釵最後的婚姻結局:雖然如願以償嫁給了寶玉,但寶玉始終不愛他,割斷情愛離家做了和尚,寶釵淪為閨中怨婦。

蘅蕪苑為何長滿藤蘿薜荔 紅樓夢植物漫筆之一

山礬這種植物,我小時候極為多見,近日回鄉還採回一株。

值得注意一點的是,蘅蕪苑的植物花卉雖然花如金桂,味芬氣馥,但用寶玉的話說,這裡沒有蘭麝之物。這也符合寶玉對寶釵的情感,雖然也垂涎過她“雪白的膀子”,但其心所屬都在黛玉,所以蘅蕪苑的植物不過是薜荔、石礬這些稀鬆平常之物。薜荔也俗稱巴山虎,我家樓下就有,長在木上叫“長春”,長在地上叫“地錦”;山礬在我小時候經常被當做柴火。大抵都有其謂品味平實之意,連寶玉在奉賈政之命題寫匾額時,也僅止於“蘅芷清芬”,而不是蘭麝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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