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鴻兵:中國製造要達到世界一流,首先要完成思維的工業革命

■ 文 | 宋鴻兵

為什麼中國在高端製造的一切領域都不行?都沒有進化成一流的強國,只是大國。大家都承認這一點,但是我們很少去分析底層的文化原因或者叫思維方式的原因。

如果說西方的演繹邏輯體系很嚴密,大家會覺得這話說起來很空,不能夠很好地去理解。那麼我做一個簡單形象的比喻,這種演繹邏輯的體系,比較像一套思維的齒輪系統。我們所說的“概念”,相當於齒輪體系中間大大小小的齒輪,齒輪之間是靠相互咬合來進行推理的,推理就是齒輪之間咬合和驅動的過程。

我們可以舉個例子,最經典的演繹思維體系是歐幾里得的幾何學。它以五大公理作為基礎,只需五大公理就可以推出整個平面幾何學的所有定理。亞里士多德就把這套平面幾何學提煉成了邏輯學,把它上升到了一個方法論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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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們從小由於沒有受過演繹邏輯的訓練,大中小學的課程中基本沒有什麼學校去開演繹邏輯的課程,所以你不知道在演繹推理過程中,規則是非常關鍵的。不是你想怎麼變就能變的,比如說像拳擊比賽中,你如果犯規了,裁判立刻判你犯規。美國的法庭辯論,兩邊律師在辯論,你如果有一句話出格了,超越了思維推理的規則範圍之外,那馬上法官就就會說,你不能再這麼說了,馬上給我停住,不停住你就會喪失辯論下去的權利。

所以規則非常重要,而我們往往非常漠視規則。西方的這套體系,它是以嚴格的概念作為齒輪,有四大推理原則,作為一種規則體系來驅動全部的推理過程。我們沒有把這套東西做為一個學科來進行精確的研究,這就導致我們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乃至現在社會中很多人,思維方式不嚴密,想問題想當然,或者叫隨意性很強,我高興怎麼來就怎麼來,我習慣怎麼來就怎麼來。這導致了諸多的思想方法不精確,思維不嚴密。

你會發現,在不同的思維方式之下,人做事的方式是絕對不同的。

因為他有這套思維體系的訓練,他把活動已經安排得像精密的機械一樣,像鐘錶齒輪一樣嚴密的時候,你想中間加點隨意性是做不到的。這就是我說的,沒有高度精密的思想,就不可能有高度精密的行為。你做不出高精尖的飛機葉片、特種鋼、芯片,背後整體的問題是你做事一貫的不嚴謹,是你思維邏輯的一貫的不嚴密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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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中的各行各業,每個人都有強大的隨意性,我們都不按規矩來,那這個社會你怎麼能做到精確呢?如果你整個社會做不到精確,你怎麼能夠要求在社會中相互配套的每一個人,在做事環境中能夠做到百分之百的沒有誤差,能夠做到百分之百的精確呢?當然會出現一系列的問題。所以這不是芯片工業一個行業的問題,而是涉及到整個中國整個製造業全行業的問題,甚至包括思想、文化,包括一切領域都是這個問題。

亞里士多德提煉的邏輯學這套思想體系,之後變成了西方文化真正的核心和精華,這是中國和西方最大的不同,演繹邏輯和我們的世界觀之間存在著非常明顯的差異。後來西方這些人不僅是把邏輯學當成科學原理來運用,而是把基於邏輯學這套嚴密的原則,用於法律制度、用於政治制度、用於社會科學中間的一切制度。

所以你才會看出為什麼他會計劃出一種不同的法律體系,不同的政治制度,因為他們把自己玩得最熟的思想方法,應用到了社會中的方方面面,所有人都受到這套體系的啟發,作為他們行為的一種準則,這是他們這個社會發生的一種重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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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自然科學,是一切學科,包括政治制度,包括法律制度、人文建築音樂,通通體現了這樣一個規律。所以它是有了這套體系,才奠定了以後文藝復興的基礎,才奠定了以後科學革命,然後才可能搞出工業革命來,然後才能變成現代的物質文明。

可以說西方的整個現代物質文明的根基,它的思維方法的根基是源於演繹邏輯的。

沒有這套東西,他就不可能計劃出來現在這套體系。如果我們反過來再看中國跟西方最顯著的差別在哪裡?思維方式最顯著差別在哪裡?

我們非常擅長的是歸納邏輯。什麼叫歸納邏輯?比如說一葉知秋,見微知著,我們從生活中間把萬事萬物全部進行了大規模的抽象和提煉,提煉成了陰和陽,提煉成了八卦和64個狀態。這是我們偉大的地方,比西方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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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發現,歸納邏輯跟演繹邏輯,存在著明顯的差別。演繹邏輯是思維的齒輪系統,概念必須要高度的堅硬,齒輪咬合程度非常的好,這樣齒輪的驅動才能夠最後推出結果來。所以演繹邏輯非常強調最後因和果之間的必然性,我一定要剝離所有的雜念,所有的干擾因素,最後得出必然性。它是必然性結論導向。

但是中國的易經易學體系,它強調的是一種結果。比如說我們也承認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但是我們真正關注的是什麼?是變化的結果。比如說我現在打一卦,算一下明天我該不該出門,是不是有血光之災?它體現出來的是你未來狀態的結果。而對於中間所發生的所有具體的細節和過程,我們不會去問。

為什麼會出現結果導向呢?因為我們易經測算的狀態是一種概率統計狀態。我們根據大量的生活實踐,周易也好,伏羲河圖也好,他提出這個東西是根據前人總結出來的大量狀態預測。在這種情況之下,出現這件事情的概率有多大。它是一種概率傾向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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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率傾向導向跟必然性導向有什麼差別呢?概率傾向就是說如果說影響這個事情的因素太多,我就傾向於不去分析具體的過程,只看結果就好,不問因果,只看相關性。舉個簡單例子,比如說我們研究空氣熱力學,你會發現溫度怎麼定義?溫度是分子運動的速度。但是你能夠具體研究每個分子的運動軌跡嗎?這事太複雜了,超過咱們的能力了,我沒有必要去研究每個分子的運動軌跡。

在這個易學中間,在他們看來要研究一件事情,研究未來發展的那個狀態,這件事情本身是高度複雜的。有全宇宙的各種因素會影響這個結果,就像我們沒有辦法去研究每一個分子的運動軌跡一樣。所以在易經這套思想方法來看,我們乾脆放棄這種妄念,不要去做這種沒有用的,這個東西推不出任何結果來。我們只是需要把握這個狀態就可以了。

所以這兩種思維方式帶來了完全不同的思維進化的結果。在西方,由於是必然性導向,他一定要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因果關係,西方哲學體系首先是一套方法論。所以他會把一切努力都花在提高齒輪的效率,齒輪要搞得非常的堅硬,一點都不能變形。

宋鴻兵:中國製造要達到世界一流,首先要完成思維的工業革命

定義概念邊界極其重要,一點都不能出現漏洞。出了漏洞,我的齒輪咬合就會出麻煩,我的效率就會降低。所以西方是把所有的努力花在了改造齒輪上,提升齒輪的硬度,然後改進齒輪的匹配方法,這就是推理原則。這種邏輯推理的規則,我把這個東西進行最大的優化,最後能夠最高效率地推出我的必然結果,這是他們計劃的方向。

而我們基本上就放棄走這條路了,我不去研究細節,我不去研究過程,我主要關心的是未來的狀態。你所有的理論建立在經驗之上,你會發現中國的中醫理論,從東漢時張仲景搞出來《傷寒論》,把中醫做到了集大成的程度,之後的1800年一直就沒有突破,原地打轉。易經也是這個道理,我們現在搞易經的人,他不可能說我比周文王還強,因為周文王已經窮盡了所有的規律,你永遠不能超越它。

所以這就導致了中國文化和這套哲學體系高度抽象,它變成了一種世界觀。但是我要做事的時候,我需要的是方法論。這種高級的歸納邏輯,沒有底層的思維齒輪的幫助,他就沒有辦法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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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我們最重要的是要把兩者結合在一起,你既需要高度的抽象思維的歸納邏輯的這種能力,同時也需要強大的演繹推理的能力。

演繹推理是中國文化中非常急缺的一塊,歸納邏輯我們有,但是演繹邏輯極差,大部分人沒有受過這種專門的訓練。所以我們在探討問題的時候,我們在提一切問題的時候,你會發現連基本概念都沒有清晰的定義出來,就是你這個齒輪都是一團稀泥,根本不是不鏽鋼的,齒輪之間沒有辦法咬合,那我怎麼推理啊?我就沒有辦法進行有效的知識上的推理。

它不是一套純系統,它是一套哲學的世界觀,但不是方法論。沒有輪子,就沒有辦法進化。所以我們看到,從製造業一直到中醫,一直到文化中的很多現象、很多東西都不夠精確,主要原因是你就從來沒有去發展和培養精確性的思維方式,導致大多數人在生活中和工作中他的思維結構是非常粗糙的,不是高度精細的那種思維結構。在這種情況之下,你怎麼可能要求他做事做到一種高度精確性的行為呢?這顯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認為,我們要在製造業上達到更高更尖端的水平,需要我們首先在腦子裡、在思維裡完成工業革命。只有精密的思維,才能有精密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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