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鄉村大戲

鄉村大戲,這個“大”字似乎有些誇張,鄉村是唱不起大戲的,這個“大”字只能表明鄉村唱戲是一件大事,很隆重很喜慶,牽動著鄉村的每一根神經,延伸到周邊的一些村莊,以及遠遠近近的親戚,所以這個“大”字又恰如其分。

家鄉的鄉村大戲

每年的農曆六七月,我們朔州的村子就陸陸續續開始唱戲了。這時夏糧已歸倉,大秋莊稼已經鋤罷,是一段相對清閒的日子。於是村裡有威望、愛紅火的,特別是老漢們,便張羅唱戲的事情了。根據戲團下的帖子以及人們的評價,選定班子,定下日子,於是便輕車熟路忙碌開了。誰集資籌款,誰燒茶送水,誰維持秩序,誰安排演職人員住宿,誰來派飯,都要責任到人。

家鄉的鄉村大戲

接著,家家戶戶開始打掃庭院,收拾屋子,拆洗鋪蓋。屋牆自去年過大年刷完,半年間的煙熏火燎已經不再雪白,無論如何是要再刷一遍的。箱箱櫃櫃也要擦得鋥亮,窗戶紙被風吹雨打早已發了黃,窗花子也模糊一團,看不出圖案了,不換一換,實在是美中不足。於是買幾刀白生生的麻紙糊上,巧手的媳婦姑娘十指翻轉,那雀兒燕兒攜著火紅的石榴,粉嫩的桃花飛上了窗。除此之外,大人小孩的衣服也要添置,好在看戲時齊齊整整利利落落亮相。該請的親戚朋友一個都不能落下,至於孃舅、新媳婦、新姑爺是不能輕慢的,務必要上門接的。早年間,請客人看戲時,套一輛毛驢車,車上鋪一條雪白的羊毛氈,那是高規格的禮遇。

家鄉的鄉村大戲

戲班來了,戲臺子用彩色帷幕裝飾起來,一重一重掩著,高高的木架子上,擴音喇叭安起來了,柱子兩側的對聯張貼起來了,豔紅的底子、濃墨的大字,氣派喜慶,文雅高古。賣零食玩具的攤子,各自為陣,擺設著自己的貨品。好奇的孩子迫不及待,撩開幕布,偷看演員化妝,各色油彩塗抹出一張張生動的臉譜,紅的忠誠、白的奸詐、黑的勇猛……

家鄉的鄉村大戲

開戲前照例要舉行一個祭臺儀式,殺一隻公雞,主持祭祀的人倒提著那雞繞場一週,點點滴滴的雞血灑下來,以求消災辟邪。或殺一隻丁羊,然後將羊按戶頭均分,意為“平安牲”。

戲開演了,終年忙碌的莊戶人放下手頭的活兒出來了,老人們早早坐到了臺下,孩子們臺前幕後上躥下跳,專揀人多的地方穿梭追逐。姑娘們花枝招展,小夥子油頭粉面,本村的外村的,認識的不認識的,烏泱泱一大院,人頭湧動,好像沸水中煮著一鍋五顏六色的餃子。

家鄉的鄉村大戲

戲臺上的小姐總是溫婉含蓄嬌羞美麗,一上臺蓮步輕移水袖翻飛,一笑一顰一招一式極其優雅高貴;丫鬟則活潑俏麗機靈聰慧,最擅長揣度小姐心思;至於那書生,往往由女子扮演,卻也風流倜儻器宇軒昂,一柄摺扇開合自如春風得意。偏偏有些書呆子,總是不解風情,臺上小姐暗示丫鬟點化,臺下觀眾著急,最終好事多磨,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好姻緣。

家鄉的鄉村大戲

真正看戲懂戲的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看了幾十年的老段子,連唱詞都熟記於心了,但仍然樂此不疲地陶醉在那熟悉的聲腔韻律裡。那《打金枝》《見皇姑》唱的是帝王家的事講的卻也是平常百姓的理,那《十五貫》《九件衣》巧合重重冤情累累,最終冤有頭債有主,最符合老百姓的期許。還有忠貞的王寶釧、化蝶的梁祝,看多少回都津津有味。更有鐵桿戲迷,看到動情處,索性擊掌為拍,跟著哼唱起來。

不論是秧歌還是晉劇,不論是耍孩兒還是道情,只要那鑼鼓板胡響起,普普通通的村莊便流淌著歡樂祥和的氣息,平平淡淡的日子便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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