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家好，我是立秋。
當時是下午2點，是許多人特別忙碌的時間。
但對施銀娟來說，別人忙碌的時候，就是她最輕鬆的時候；相反，假如大家都放假，她就要做好準備，迎接蜂擁而至的顧客，忙得恨不得生出七八隻手來。
我看了看店裡，這時顧客還比較少，三三兩兩。
初次見面，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認真，衣角、頭髮都打理得一絲不苟；人很客氣，她特意給我遞上了一杯網紅奶茶，然後才開始正式的採訪。那時，是COCO奶茶在抖音上正火的時候，這款網紅奶茶因此千金難求，她家店經常賣斷貨。
“覺得現在工作好麼？”
“至少比我之前待的廠子強，在老家工資就那麼一點，永遠都不會變。這裡加薪更容易，掙的更多，而且有很多朋友，等攢夠了錢，就把女兒接過來，在這裡買房。”
她說到買房的時候，目光就是堅定，並沒有常見的焦慮。
“為什麼來上海打工？”我問她。
“跟著老公就來上海了，總不能兩個人一個在上海，一個在江蘇吧。他的工資比我的高，我就辭了工作過來了。”施銀娟說。
02
施銀娟從一開始就沒有往大城市闖的想法，讀完高中後就沒再讀書了，進了當地的裁縫廠打工，屬於流水線工人的那種，日子很單調，但單調也有單調的好處，安逸自足，她覺得很滿足。
可沒想到的是，她後來遇見了現在的老公，兩人很快情投意合，結婚生子。再後來，她老公被調到上海工作，夫妻兩人一下子就成了異地戀，這怎麼能行？
她毫不猶豫地跟著老公從江蘇來到了上海，當時也沒有想過來上海之後有什麼打算，她只知道，她必須要來上海，來了上海才算是一家人團圓。
經過一段時間面試、沒有消息後，她找到現在這份工作，當時薪水是3000塊錢，要是乾的好，職位能提升，工資也會增加。
她從30歲入行，不知不覺在奶茶店裡已經做了4年多時間。每天的工作幾乎都是站在點單區，等待客戶下單，然後根據需求調製配方奶茶，完成後將其虔誠地遞到客戶手上。她說，經她之手送出的奶茶大概有幾萬杯了，接待過的顧客可能會更多。
在外人，甚至在我看來，這是極其枯燥乏味的流程，但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儀式，這是將奶茶交付出去的儀式，是對她工作的認可，樂此不疲。
我問她：“天天這麼工作，有沒有覺得累？”
“累是有一點累的，但不苦。你知道麼，累和苦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累是身體上的，苦是心裡的。每天和奶茶打交道，奶茶就是我的好朋友，不苦。
要不你來我這做幾天試試？到時候就知道了。”看來是真不苦，她還開起玩笑。
03
趁著上午店裡還不是很忙，施銀娟開始給我講她剛入行的事。
“奶茶店服務員看似簡單，其實背後很複雜。當時剛入職的職位是實習生，實習生是不能待在點單區這個比較輕鬆的地方，而是要在練習間做洗洗刷刷的粗重活計；等到熟悉了再到後備區做事，後備區是個熟悉奶茶製作流程的地方；最後才能在點單區接觸顧客。”
“你理解麼？那種落差，本來打算說自己去好好努力的，結果發現你根本沒辦法和顧客接觸，沒辦法融入那個集體，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洗洗刷刷！”施銀娟說道。
“我想過放棄，但不能放棄，這是我到上海的第一份工作，假如做不長久的話，我不確定我後面的工作是不是就能長久。所以就咬著牙堅持。我害怕要是失敗了，被老公給趕回老家去？”
施銀娟當實習生的時候，已經快30歲，相比於其他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來說，她的劣勢更加明顯，學習能力不如別人快，精力不如別人好，就連學歷文化也比不上別人。
“上海的節奏就是快啊，奶茶店身為服務行業更是如此，從早晨到半夜，是三班倒。我白天要洗洗刷刷，給店裡做力所能及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死記硬背了。因為奶茶店的配方足足有一百多種，雖然不需要我都掌握，可僅僅那些必須掌握的都背下來，也是一個大工程量。
“還有那些機器的名稱和作用之類的，我記性不好，老員工講一遍，我根本記不住。所以下班回家了也背，早晨來上班地鐵上也背。當時因為住的地方離公司太遠而恨得要死，現在卻感謝我住的地方離公司遠，在地鐵上一來一回足足2個小時，而就因為每天2個小時的努力讓我成功轉正了。”
那段時間對她來說，是痛苦的轉型時期，從小鎮裡的流水線工人，成為大城市裡服務行業精英的轉變。
“你知道麼，在我進入後備區工作的第一天開始，就洗了一百次以上的手。而且不是隨便洗洗，都有規定的，洗手的手法、必須使用洗手液；每一道不同的流程必須洗手。這是我剛入這行上的第一課，當時給我的震撼挺大的。”施銀娟此刻平靜地說道。
從那以後，施銀娟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變得細緻起來，這種變化對她自己的打扮、對家庭的照顧都有了不同的影響。
“萬事開頭難，後來我開始慢慢融入這個集體，努力得到大家的認可，終於可以製作出第一杯奶茶，開始接觸各種各樣的顧客。工作雖然依然辛苦，但心理上沒有那麼煎熬了。相反，融入到新集體裡開始了一種新生活，那是一種涅槃重生的感覺。”施銀娟的眼神有些不同。
04
奶茶裡有故事，也有事故。
有人來這裡是喝奶茶，有人來這裡是來泡姑娘。
在她們店裡，有一個叫月華的小姑娘很漂亮。
月華結婚得早，可她老公著實不好，嗜賭而且懶惰，經常手裡沒錢了就來找月華要。而且她婆婆也來店裡鬧，說她不顧家不管孩子。
假如她顧家那誰來掙錢？
再後來，月華就和他老公離婚了。一位帥氣的男士似乎早就喜歡月華了，在那之後就開始追求月華。
只要有空，必來店裡喝奶茶，而且指定讓月華來做。他也不打擾月華工作，有空閒就趁機聊幾句，沒空閒就老老實實喝完奶茶就走。
“喲喲，你的情郎來了，快去快去！”施銀娟她們遠遠瞅見窗外的那個男生之後，就拿月華打趣。
月華只是淡淡地笑。後來，男人的鮮花巧克力出現得也越加頻繁，可月華始終沒有動心。施銀娟暗自猜測，可能月華對婚姻不再信任了吧。
施銀娟接待過各色各樣的顧客，甚至是不懷好意的顧客。
“你們的奶茶裡面有東西！”有人大叫起來，伴隨的還有拍桌子的聲音。施銀娟急忙從後備區到前臺。
一個一米八的彪形大漢手裡捏著一杯開了塑膜包裝的焦糖奶茶，裡面赫然有一個黑點，仔細看竟然是一隻死蒼蠅。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後備區的清潔每天都打掃，記錄在案；那天施銀娟自己多半時間也在後備區，沒有蒼蠅能躲過自己的眼睛，她很確定；而且，相對於乳白色的珍珠奶茶，黑色的蒼蠅會很顯目，在遞給客戶之前就會被發現。
彪形大漢氣場強大，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痞氣，應該是想故意訛詐。但施銀娟也算是見過大風浪的，先是暗示對方店裡有24小時監控，然後說明一下故意詆譭造謠的嚴重性，對我方商業名譽造成損失的還要賠償，對方不甘心地走了。
除此之外，更多是普普通通的顧客，因為喜歡這裡的味道，所以成了這裡的常客。
海阿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這裡的焦炭奶茶。
施銀娟就提前給海阿姨準備好，只等她過來取就行。有時候海阿姨還會給她兒子買，給兒子的同事買。
海阿姨出遠門的時候還會特意跟施銀娟說聲，免得施銀娟收不到“訂單”而擔心，出遠門回來，她還會給施銀娟和施銀娟的女兒帶上一份小禮物。
施銀娟經常說，海阿姨是個熱心的阿姨，兩個人是好朋友。
還有一位特別喜歡喝綠茶系列飲品的顧客，是個年輕小夥，這個人也是每天光顧，來了必點同一種奶茶。可話不多，和施銀娟沒有什麼交流。可施銀娟注意到了他，在背後稱他為那個帥小哥。
05
奶茶店服務員，並不是待在有著空凋的店裡，有客人來，就操作幾下機器，做出一杯奶茶，而客人少，就坐著玩手機。不必承擔什麼責任、壓力。
有時候，施銀娟店裡的營業額不達標，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們店裡的所有人必定會聚集在一起頭腦風暴，主動加班加點，想盡辦法把營業額提上來。
“我們的底薪並不高，只有營業額達標，業績突出，才能有高額的績效獎金。”施銀娟神色嚴肅。
她告訴我，她幾乎想盡了各種辦法做活動促銷。有COSPLAY，有主題奶茶，有時是動漫風，有時又是民國風。需要想策劃來拉新促銷，需要親自上陣，就算再尷尬無比的cos也要硬著頭皮上。
“不過每次活動，最開始是帶著銷售任務，可最後，反而是我們工作人員玩得特別開心。也不管活動效果如何了，先玩個痛快。”
都有同一個目的，為了同一個店，為了增加收入；彼此看見過對方的醜照，就像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相處更融洽。
她們重新定義了葫蘆娃
06
施銀娟還有一個女兒，由爺爺奶奶在老家帶著，今年8歲。她們夫妻還沒有足夠的精力和金錢照顧供應孩子在上海上學。
“等攢夠了錢，買了房，就把女兒接過來。”施銀娟神色中滿是期待，這一天或許不會太久。
她告訴我，就算工作再忙再累，只要一有時間，她就會跟女兒視頻。放假的時候，都會回老家看女兒。對她而言，像是為工作和家庭而活的，至於她自己，其實是沒有考慮到的。
談話到了這，店裡的顧客漸漸多了起來。
採訪結束，施銀娟起身去點單區招待顧客去了，身穿制服的她，遠遠望去，和其他店員似乎分不出彼此了。
人物：施銀娟，COCO奶茶分店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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