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資訊:誰來打開花季少兒的“心鎖”?——上海靜安法院20年樣本剖析

法院資訊:誰來打開花季少兒的“心鎖”?——上海靜安法院20年樣本剖析

90%的未成年犯來自離異家庭或夫妻破碎家庭,而在押的未成年犯中30%至40%有心理問題——觸目驚心的數據背後,是一個個令人惋惜的真實故事。

早在20年前,上海法院就已在少年審判中開始運用心理學。1998年,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法院(現為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以下2016年前簡稱閘北法院,2016年後簡稱靜安法院)少年庭探索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審理過程中使用心理測驗報告機制。2013年,閘北法院少年庭嘗試對涉罪未成年人作“房樹人繪畫測驗”,用圖畫進入孩子的內心世界。2017年,靜安法院少年庭引入“沙盤療法”對涉訴未成年人進行心理輔導,助推家事審判改革……今天,機制仍在逐步推進,改革仍在不斷深化。

法院資訊:誰來打開花季少兒的“心鎖”?——上海靜安法院20年樣本剖析

撫平糾紛背後的傷痕

“目前在押的未成年犯中,30%至40%有心理問題,而這些未成年犯90%都來自離異、單親、父母關係破碎、親子關係緊張的家庭。”這是上海市未成年犯管教所(以下簡稱上海未管所)的一組數據。

“ 未成年人出現行為上的偏差,根源往往在於家庭。然而在法院訴訟時,難免需要揭開傷疤,有時還會為了子女、財產把傷口進一步拉大,這對涉訴雙方當事人以及涉訴的未成年人都是極大的傷害。”靜安法院少年庭庭長姚軼捷說。

閘北法院早早意識到這一問題,1998年起即開始試水對未成年犯進行心理測試和評估。那時,測試結果主要作為量刑時的一個參考。隨著相關工作的開展,2013年,閘北法院少年庭有5名法官先後取得了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的資格,並專設了一間心理諮詢室,在上海率先啟動心理干預工作機制。

彼時正值上海未管所正式掛牌成立“心理健康指導中心”,時任閘北法院少年庭庭長的杜鳴帶隊,前往上海未管所觀摩學習。從諮詢室的裝修佈置,到傢俱、設備、裝飾品的擺放,閘北法院都向未管所作了嚴謹的參考設計。

隨著經驗的積累,少年庭法官在面詢中發現,很多孩子面對諮詢師時容易保持沉默,而一旦內心建立阻抗,諮詢師將很難深入孩子的內心世界。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2013年,閘北法院引入了“房樹人繪畫測驗”,通過繪畫給孩子一個情感宣洩的途徑,給諮詢師一個深入瞭解孩子內心的突破口。同年,上海高院與華東師範大學共同建立了“未成年人心理援助實踐基地”,合力進行未成年人心理諮詢,進一步推動心理干預工作。

解開畫紙上的癥結

去年,華東師範大學心理學系研究生向煒在靜安法院度過了為期半年的實習時光。期間,她共計完成了8起未成年人諮詢,均出具了完整的案例報告,平均每人前來諮詢4至5次。這些案例中,18歲男生小周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多年前,小周的父母感情破裂多次想要離婚,但因孩子太小而一直拖著。十幾年間,一家人雖然住在一起,但夫妻分床已有十年之久,一年也不說一句話。直至去年4月,夫妻二人終於訴至靜安法院要求離婚。這一年夏天,正值小周參加高考。考試當天,小周腸胃炎突然發作,發揮失常,最終無緣大學。

之後,小周出現了疑似抑鬱症狀,同時伴隨著一系列生理疾病,持續嘔吐、腹瀉,甚至需要藥物輔助睡眠。焦急之餘,小周的母親想起靜安法院有心理諮詢,帶著兒子找到當初審理其離婚案件的法官徐亦雯。瞭解了情況之後,徐亦雯將母子倆帶到心理諮詢室,與向煒溝通了案情以及小周目前的狀況。

第一次見面,小周給向煒留下了拘謹、靦腆、冷漠、邏輯清晰的印象。第二次諮詢時,小週一人主動前來,做了“房樹人”測試。

“他畫的房子,屋頂的瓦片是片片分明,可以說明追求完美和黏著的性格,牆壁上有兩扇窗,加了四道欄杆,門是緊閉的,體現出一種防禦性的壓抑……”向煒對小周的畫一一分析。

在之後的幾次諮詢中,小周逐漸打開了話匣子。“他深愛母親,依賴母親,卻無法與她正常溝通,常常陷入爭吵,這讓他非常苦惱。”為改進母子關係,向煒建議小周從生活小事做起,比如給母親倒杯水、和母親說“您辛苦了”等等,走出破冰的第一步。

最後一次諮詢,小周早早等在了諮詢室門口。這一次,他流露出了比以往更多的笑容,身體也有了明顯的好轉。“短短兩個月諮詢就能夠取得如此好的效果,是非常令人欣慰的。”高興之餘,向煒也十分感恩,“諮詢期間法官給了我很多法律方面的指點,幫助我更好地理解諮詢者的處境,學校的督導老師也會時時考察我的面詢情況,以便我為諮詢者提供更專業的服務。”

據悉,今年年初,小周已通過春季高考如願考入心儀的大學。

沙盤中的自我療愈

幾年間,“房樹人”在靜安法院的心理諮詢中取得了不錯的成效,隨著工作的推進,靜安法院開始思考有沒有更好的心理干預技術手段。

“‘房樹人’可以幫助諮詢者更好地瞭解自己、面對自己,但僅僅如此還是不夠。”比如,有些孩子畫畫不好,不能通過作品表達自己;有的孩子防禦性很強,不願意配合畫畫……種種不確定因素導致“房樹人”的侷限較大。

“這對於少年庭的心理干預工作非常有幫助。”時任靜安法院少年庭庭長杜鳴立即向院黨組申請購買設備,在辦公場所非常緊張的情況下,很快,法院增設了一間沙盤室及一間心理減壓室。

實踐中,靜安法院發現,“沙盤”對於年幼的孩子的確更有針對性。10歲男孩江江在做了3次沙盤遊戲之後,心理症狀得到了明顯緩解。

江江是一起撫養糾紛案件中當事人的兒子,8歲時,他親眼目睹了父親糟糕的私生活,給他的心理造成了陰影,又因為父親脾氣不好、教育簡單粗暴,父子關係非常糟糕。他不喊“爸爸”,提及父親就說“這個人”、“這個人要逼死我”。

第一次做沙盤時,江江在沙盤裡放了很多怪獸,植物全部是東倒西歪,四周有“奧特曼”,表明內心深處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事後,承辦法官及時與他的母親進行溝通,希望她能夠與江江及孩子的父親多交流。第二次來的時候,江江明顯已經好轉了很多。第三次,負面情緒已基本消失。

“玩沙盤遊戲的過程中,孩子內心深處潛藏的情緒得以抒發,沙盤神奇的自我療愈功能就一點一點展現了。”姚軼捷表示,“但最關鍵的還是家庭的配合,引導未成年人及其家庭成員正確認識問題癥結,切實改善親子關係,才是促進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重要環節。”

心理之“傷”的前置干預

從心理測驗到“沙盤療法”,上海靜安“走心”20年,隨著機制的逐步推進,心理干預工作前置化措施正在不斷深化。未來,司法領域未成年人的心理干預工作如何做?

上海未管所心理健康指導中心的專職心理諮詢師李江朋介紹:“我們的心理干預工作主要是為了讓有心理問題的服刑人員經過調試能夠解開心結,更好地迴歸家庭、迴歸社會,但心理問題的產生和治癒畢竟不是一朝一夕,如果心理干預工作能夠前置,也許很多悲劇就可以避免。”

據瞭解,包括靜安法院在內,近年來,上海法院少年庭已通過選聘少年審判心理輔導員、開設心理學培訓課程、共建心理援助實踐基地及設立心理諮詢工作室,形成了以院外專業機構心理諮詢師為引導,心理學研究生為補充,院內心理輔導員為輔助,少年審判法官為主力的“內外結合”多層級工作模式,“內外資源”相互取長補短,有力地推動了心理干預機制的深化發展,使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真正做到了案結事了人和。

“ 未來,我們將繼續擴大心理干預的成果,同時還想達到‘防患於未然’,通過訴訟前指導等方式,讓訴訟雙方學會如何更好地和家人相處,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父母。”

“有的離婚是無奈而為之,有的離婚卻是衝動之下的決定,我們想在訴訟前通過一些理性感性兼具的課程,讓他們深刻地領會到離婚對個人、對家庭的影響。”姚軼捷對此感觸很深,“孩子就像一張白紙,少年時期家庭對他們的影響是最大的,因此,對與家長的訴前指導、心理干預也是我們未來必須要推進的一個方向。”

“ 接下來,我們將會繼續加強與高校、專業心理諮詢機構以及團市委等相關部門的溝通,建立長期合作關係,為全市法院的少年審判心理干預工作提供更好的平臺、更多的資源。對未成年犯進行心理干預的同時,我們也將進一步加強對校園暴力、性侵等暴力案件中的未成年被害人,以及民事案件中的未成年人的心理疏導。”上海高院少年庭庭長包曄弘特別強調。

來源|人民法院報 文:陳鳳 圖: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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