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為什麼是對的?

正是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和經濟危機的深刻揭示使得我們今天還可以透視資本主義社會的問題所在。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眼下,資本主義的異化已經滲透到所有的社會層面,制衡著每個人的衣食住行乃至於思考與行為習慣,馬克思當年苦苦追求的革命理念,並沒有過時,反倒更加契合了。


撰稿|河 西

馬克思的形象在他身後被僵化了。我們印象中的馬克思就是標準像上那個滿臉大鬍子目光深邃的德國思想家,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馬克思是偉大的思想家,但他首先是個人,是人,就有人的七情六慾,也有人的嗜好和習慣,那才是一個真實的馬克思。

馬克思出生於德國的特里爾,是德國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坐落在摩塞爾山谷,四周環繞著葡萄果園,其間幾乎全部覆蓋著地中海的茂盛植被。這個城市曾經被命名為奧古斯塔·特瑞沃洛姆,一度被稱為北部羅馬,並曾作為羅馬軍隊最大司令部所在地。特里爾是德國最早出現法國空想社會主義思想的城市之一。該地區的大主教被迫從傳道的立場出發對聖西門的思想進行譴責。而城市委員會書記路德維希·伽爾倡導傅立葉學說,堅持不懈地揭露日益加大的貧富差距,及因此而產生的對立。馬克思對歷史一貫而專注的熱情也正源於年少時的這種環境。

新聞工作者馬克思

馬克思首先是一個新聞工作者。從柏林大學畢業後,馬克思開始給《萊茵報》撰稿。

英國肯特大學政治學教授、世界知名馬克思主義學者戴維·麥克萊倫在他的那本《馬克思傳》中提到,馬克思1842年6月底與母親發生了激烈爭吵,從而被取消了一切來自家庭的經濟援助,於是極為渴望能以從事新聞出版工作來謀生。馬克思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我的家庭給我設下了重重障礙,使我目前陷入極為窘迫的境地,儘管我的家庭經濟情況不壞。”這次爭吵非常激烈,以致馬克思離開了錫朱恩施特拉斯的家,寄宿在附近的一所客店裡。他一直在特利爾待到他姐姐索菲婭舉行了婚禮,7月中旬便離開前往波恩,在那裡他完全投身到了新聞出版工作上。

來自特里爾的卡爾·馬克思,24歲,充滿力量,濃密的毛髮生動地長在他的臉頰、胳膊、鼻子和耳朵處。他專橫、衝動、熱情、有著無限的自信,但同時又非常嚴謹、博學,是一個不知疲倦的辯論家。他用強烈的猶太人的深刻敏銳性把青年黑格爾派的每一個學說命題都推到底;通過對經濟學的集中研究,他當時已經準備轉向共產主義。在馬克思的帶領下,這份年輕的報紙很快開始絲毫不計後果地發表言論。

《萊茵報》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其革命民主主義傾向日漸鮮明,甚至完全成為進步人士的代言人,自然而然地遭到普魯士反動當局的注意。

然後,馬克思遇到了“林木盜竊問題”。

19世紀初,工業革命席捲德國,推動了該國容克地主經濟的發展,同時也加劇了下層勞動人民生活的赤貧化。飢餓驅使貧民到森林裡撿拾枯枝、採摘野果,一些人甚至破壞獵場和牧場。雖然有1826年《普魯士刑法典》對擅自砍伐和盜竊樹木行為的嚴厲處罰,但上述事件仍有增無減。而許多人這樣做竟然是為了被送進拘留所領一份監獄口糧,正是飢餓和無家可歸才迫使人們違反林木管理條例。

1836年,在普魯士因此而受到刑事處罰的有15萬人,佔全部刑事案件的77%。面對這種相當嚴峻的社會形勢,普魯士統治者不是從社會制度層面尋找問題的根源和解決問題的方案,反而出臺了一個更嚴厲的法案, 將人們在森林裡撿拾枯枝、採摘野果和其他一些僅僅違反林木管理條例的行為也升格為盜竊犯罪,給予刑事處罰。馬克思根據1841年第六屆萊茵省議會會議記錄,於次年10月寫下《關於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一文,譴責立法機關偏袒林木所有者的利益,剝奪貧民撿拾枯枝等習慣權利,系統地提出了自己的森林立法觀。雖然此時馬克思的思想還帶有黑格爾的影響,認為國家是整個社會利益的代表者,但他已經看到等級國家的法律維護的是私有者利益,他們與人民的利益是根本對立的。

對於《萊茵報》所發表的重磅觀點,普魯士政府非常氣憤,他們立刻派人查封了《萊茵報》,迫使它停止印刷。馬克思因此失業,卻也因禍得福,因為,在這段時期內,馬克思認識了一生中最親密的朋友: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資本論》的收入還不夠煙錢的花費

被恩格斯譽為“巴黎這座光明之城的一盞明燈”的法國工人運動家保爾·拉法格——後來他成為了馬克思的女婿——第一次見到馬克思是在1865年2月。第一國際已於1864年9月28日在倫敦聖馬丁堂的大會上成立。1865年2月拉法格從巴黎到倫敦,要把這剛成立不久的組織在那兒所獲得的成就告訴馬克思。

那一年拉法格24歲,他一生都不會忘記這第一次的會見所給他留下的印象。馬克思那時常常生病,正在下苦功寫作《資本論》第一卷(書於兩年後——1867年出版)。他擔心他也許不能完成這部著作,因此很喜歡接見青年人,時常說:“我應該訓練好在我死後繼續共產主義宣傳的人。”

拉法格在回憶錄中寫道,在梅特蘭公園路馬克思的書齋裡,他見到了馬克思。房間在二樓,有一扇可以俯瞰公園的寬大的窗戶,光線很充足。在壁爐的兩邊和窗子的對面,靠牆放著裝滿書籍的書櫃,書櫃上堆著一包一包的報紙和稿件,直捱到天花板。壁爐的對面,在窗子的一邊有兩張桌子,也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書籍和報紙;在房間正中光線最好的地方,是一張非常樸素的小小的寫字檯(三英尺長兩英尺寬),還有一把木頭的安樂椅。在這椅子和對著窗子的一個書櫃中間放有一張皮面的沙發,馬克思有時躺在這上面休息。壁爐上也放著書,還放有雪茄煙、火柴盒、煙盒、鎮紙以及他的女兒們、他的夫人、沃爾弗和恩格斯的照片。

馬克思的煙癮很大。

“《資本論》甚至將不夠付我寫作它時所吸的雪茄煙錢”,有一次他對拉法格這樣說。

拉法格注意到,他火柴用得更多,他常常忘記了他的菸斗或雪茄,不得不老去點它,因而在短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時間內就用完了一盒火柴。

馬克思從來不允許任何人去整理,或者更確切地說,去弄亂他的書籍和文件。它們只是表面上雜亂而已,對馬克思來說,一切東西都在一定的地方,不需要找,他就能很快拿到他所需要的任何書籍或筆記簿。即使在談話時,他也常常停下來,指出書中有關的引文或數字。他與他的書齋已融為一體,其中的書籍與文件就像他自己的四肢一樣服從他的意志。他常說:“它們是我的奴隸,一定要服從我的意旨。”

他能背誦海涅和歌德的許多詩句,並且常在談話中引用他們的句子;他經常研讀詩人們的著作,從整個歐洲文學中挑選詩人,他每年總要重讀一遍埃斯庫羅斯的希臘原文作品,把這位作家和莎士比亞當作人類兩個最偉大的戲劇天才。他特別熱愛莎士比亞,曾經專門研究過他的著作,連莎士比亞劇中最不惹人注意的人物他都很熟悉。馬克思一家對這位偉大的英國戲劇家有一種真誠的敬仰。馬克思的三個女兒都能背誦莎士比亞的許多作品。1848年以後,當馬克思想使自己的英語知識達到完善的境地時(他的英文閱讀能力已經很高了),他把莎士比亞特殊風格的詞句都搜尋出來並加以分類。事實上,《共產黨宣言》開篇的第一句話(“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靈感就來自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

拉法格說,除了讀詩歌和小說,馬克思還有一種獨特的精神休息方法,那就是演算他十分喜愛的數學。代數甚至是他精神上的安慰,在他那驚濤駭浪的生活中最痛苦的時刻,他總是藉此自慰。在他夫人病危的那些日子裡,他不能再繼續照常從事科學工作,在這種沉痛的心情下,他只有把自己沉浸在數學裡才勉強得到些微的安寧。在這個精神痛苦的期間,他寫了一篇關於微積分的論文,據看過這篇論文的專家們說,這篇論文有很高的科學價值。在高等數學中,他找到最合邏輯的同時又是形式最簡單的辯證運動。他還認為,一種科學只有在成功地運用數學時,才算達到了真正完善的地步。

拉法格是法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1866年擔任國際委員會委員,兩年後同馬克思的女兒勞拉結婚,在巴黎公社時期參加了革命活動,失敗後流亡國外。1910年,列寧僑居巴黎時拜訪了年邁的拉法格夫婦。拉法格與勞拉早就商定,當他們年邁體衰、不能為黨工作時,就自動離開人世。1911年11月25日晚,他們出席了巴黎的歌劇晚會後,回到巴黎附近的德拉維鎮寓所,在臂上注入氰化鉀,雙雙躺在安樂椅上平靜地去世。

馬克思為什麼是對的?

今年是馬克思誕辰200週年,馬克思離開我們也已經一個多世紀了,今天我們怎麼看馬克思?

2011年4月,著名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特里·伊格爾頓在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專著《馬克思為什麼是對的》,對於當前西方社會十個典型的否定馬克思主義的觀點逐一進行了反駁。

特里·伊格爾頓曾先後擔任劍橋大學、牛津大學、愛爾蘭國立大學教授,是當代西方最具代表性的馬克思主義研究理論家和文化理論家之一。在伊格爾頓看來,馬克思以科學、辯證的方法詮釋歷史,但著眼點仍是人類的未來,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要顛覆的正是資本主義帶來的人與物質異化的事實——而這正是資本主義越成功、道德就越敗壞的原因。伊格爾頓指出,馬克思主義理論對於當今社會的重大意義不僅在於其對資本主義制度全面徹底的揭露,還在於其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研究方法對當今社會同樣適用。

伊格爾頓是著名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除了馬克思主義執政國家的學者在研究馬克思,從20世紀20年代起,在西方興起了一股重新闡釋馬克思主義的激進思潮。1955年,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基本特徵進行了概括,並首次把匈牙利哲學家盧卡奇稱為西方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儘管盧卡奇本人極力否認自己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創始人。

這一思潮並非鐵板一塊,它與西方現代哲學交織發展出法蘭克福學派、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弗洛伊德主義馬克思主義、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分析馬克思主義、後現代馬克思主義等等流派。

這些流派錯綜複雜,但都以晦澀難懂著稱,馬克思的哲學、政治經濟學,對於他們來說,也許只是一塊跳板,目的,不是成為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家,而是成為他們自己。

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爾諾1966年出版了他那本著名的《否定的辯證法》,在這本書中,他賦予“否定的辯證法”以否定任何肯定事物的普遍否定性的地位。法蘭克福學派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們借用馬克思早期著作中的異化概念和盧卡奇的“物化”思想,提出和建構了一套獨特的批判理論,旨在對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進行“徹底批判”。這種“否定一切”的批判不可謂不犀利不徹底,但是這是馬克思要表達的思想嗎?

法蘭克福學派另一位重要代表人物馬爾庫塞試圖將弗洛伊德與馬克思主義結合在一起,發展出一套批判的愛慾美學,他指責藝術的大眾化和商業化成為壓抑性社會的工具,從而導致人和文化的單面化,因而他宣揚藝術的造反,對現實的否定。馬爾庫塞認為藝術和革命可統一於改造世界和人性解放的活動中,它用新的美學形式來表現人性,以喚來一個解放的世界。美學是擺脫壓抑社會的唯一學科,是一種批判的形式。

在這群知識分子身上,馬克思是作為批判合法性的理論保障而存在的,批判即合理。在馬克思主義批判的外衣下,其核心則是西方各種非理性的哲學思潮:超現實主義、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現象學和存在主義、結構主義和解構主義……

當然他們在20世紀西方哲學史佔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但他們是否是在解釋馬克思呢?他們那些磚頭一樣艱深的哲學社會學著作,誰不是在以馬克思這碗烈酒澆自己心中之塊壘?

大多數時候,西方馬克思主義都是學院中少數知識分子的研究,不進入公共領域,但是每一次經濟危機時,馬克思就又會成為關注的焦點。面對當前已經陷入危機的資本主義,像伊格爾頓的這本書就回歸到馬克思的基本思想,併發掘出其哲學理論中的本質力量。

資本主義制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表面上來看似乎已經不是馬克思當年描繪的那個樣子了,那麼19世紀誕生的馬克思主義是否還有發言權呢?而事實是:馬克思本人是十分清楚資本主義在不斷髮展變化這樣一個事實的。資本主義不同歷史階段的劃分更是來自馬克思主義:商業資本主義、農業資本主義、工業資本主義、壟斷資本主義、金融資本主義、帝國資本主義等等。馬克思早已洞察了資本主義不斷變化的本質。甚至,馬克思還預見到了全球化——一個思想陳舊的人恐怕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正是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和經濟危機的深刻揭示使得我們今天還可以透視資本主義社會的問題所在。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眼下,資本主義的異化已經滲透到所有的社會層面,制衡著每個人的衣食住行乃至於思考與行為習慣,馬克思當年苦苦追求的革命理念,並沒有過時,反倒更加契合了。60年代的解構主義領袖德里達就曾經告誡世人,任何時代都不要忘記馬克思,因為他揭穿了浮華奢靡世界的真相。

50年過去了,伊格爾頓在專著中寫道:“馬克思第一個提出了‘資本主義’這種歷史現象,他向我們展示了資本主義如何興起,如何運行,以及它可能的結局。像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定律和弗洛伊德發現潛意識一樣,馬克思揭示了我們日常生活中一個一直為人所忽略的事物,那就是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

伊格爾頓沒有迴避馬克思思想中的不足,但又充分闡述了馬克思對當今社會強大的影響力,一言以蔽之:馬克思的思想值得我們認真對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