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中文導遊，現在卻當上了外賣“小哥”。
她是按摩師，失業3個月了，還好領到了救濟金和免費盒飯。
她是遊艇公司老闆娘，員工讓她明白了什麼是患難見真情。
他是旅行社老闆，家鄉的味道讓他和員工找到了新的謀生路子。
疫情之下，泰國這個旅遊大國百業蕭條，但人們的堅強和互助的溫暖，正在衝破這愁雲慘霧。
泰國從4月3日起在全國範圍內實施宵禁，宵禁時間為晚10時至次日凌晨4時。圖為宵禁第一天，泰國曼谷的警察集結準備執行宵禁任務。新華社發，
拉亨 攝
女導遊變身外賣“小哥”
騎著送餐的摩托車飛馳在本該是曼谷歷年來“潑水大戰主戰區”的是隆路，一路暢通無阻，人影寥落——疫情中的這個泰歷新年（即宋干節，每年4月13至15日）是中文導遊惠傑有生以來經歷的第一個沒有水的潑水節。午後，惠傑送出了最後一份餐。烏雲壓頂，在這個悶熱的日子裡，天公終於於心不忍，灑下傾盆大雨，就像在為空蕩蕩的曼谷城送來祝福。
淋成落湯雞的惠傑摘下眼鏡和口罩，擦乾臉上的雨水，回想起往年今日，曼谷各大“戰區”萬人空巷，她會帶著客人加入潑水狂歡，掄起水槍向路過的陌生人潑灑祝福。而眼前大雨蒼茫，空無一人的街道讓她感覺恍如隔世。她深吸一口氣，享受這難得的、不戴口罩的一刻清涼。“我從沒想過自己會當Grab送餐員，但生活總得繼續，什麼工作都得嘗試。”她苦笑著說。
3月24日，在泰國首都曼谷，外賣員坐在保持距離的椅子上，等待派送任務。
新華社發
3月以來，泰國陷入了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期。截至4月21日，泰國累計確診病例為2811例。為了防止疫情蔓延，泰國自3月26日起進入緊急狀態，向遊客關上國門，關閉商場及旅遊設施，禁止所有旅遊活動，包括泰國旅遊業最盛大的慶典——宋干節潑水活動。4月3日起，泰國又實施宵禁，宵禁時間為每晚10點至次日凌晨4點。
這兩個月，以前每個月能接四五個團的惠傑陷入了多年來未曾有過的失業狀態。“開始只能在網上找點翻譯工作做，後來隨著很多經濟活動停擺，連翻譯都難找了。”她告訴我。
上圖為2017年4月15日，遊客在泰國曼谷是隆路參加宋干節潑水慶祝活動；下圖為2020年4月13日，曼谷是隆路行人寥寥。新華社發，拉亨 攝
泰國國家旅遊局預計，若疫情在5月結束，今年赴泰的外國遊客數量將會從此前立下的4000萬人次目標下降至1600萬人次。同時，泰國政府預計疫情將會令全國700多萬人失業。
為了幫扶失業者，泰國政府於3月底通過總額為500億泰銖（1泰銖約合0.2元人民幣）、名為“我們互不拋棄”的預算案計劃：從4月起，連續3個月每月為每名失業者發放5000泰銖救濟金。
符合申領標準的惠傑卻沒想過申請救濟金。為了維持生計，憑一輛小摩托車和駕駛牌照，她加入了以男性居多的送餐員行列。
為了響應泰國政府“保持社交距離”的呼籲，曼谷所有餐廳禁止堂食，只接受外賣訂單。送餐員便成為這按下暫停鍵的城市中流動的血液。
“每天都很累，但比起許多家在鄉下、朝不保夕的人，我還算幸運，家在曼谷。只要能找到工作，再累也無所謂，何必去搶佔救濟金？那些錢應該留給更有需要的人。”惠傑一笑而過。
3月24日，在泰國首都曼谷，外賣員坐在保持距離的椅子上，等待派送任務。
新華社/歐新
失業的按摩師媽媽
40歲的按摩師素帕潘顯然很需要這筆救濟金。
抱著孩子在逼仄、陰暗、潮溼的小屋裡發呆，是單親媽媽素帕潘今年以來生活的常態。這方陋室僅容一張床、一口鍋，卻以3000泰銖一個月的租金，成為素帕潘最大的負擔。
自1月開始，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國蔓延，旅遊大國泰國難見中國遊客的身影。素帕潘在曼谷“小唐人街”輝煌區一家以接待中國遊客為主的按摩店工作。由於扛不住租金和人工支出，老闆把店關了。於是，素帕潘在1月底丟了飯碗。
“沒有遊客，我賴以生存的工作也沒了，但孩子總得吃飯，我每天一醒來就四處找活計，愁三餐。”素帕潘苦悶地對我說。
3月中，為了防止人群聚集，泰國政府下令關閉按摩店等場所，泰國約30萬名按摩師失業。素帕潘的同伴們紛紛南下旅遊勝地普吉島，偷偷地為滯留在當地的遊客提供服務，掙點餬口的錢。後來在新聞中看到12名按摩師因此感染新冠肺炎的消息，素帕潘也沒覺得意外。
“我們之中，有無以為生的殘疾人，有賬戶裡只剩下19泰銖的人。生活反正都無望，許多人說，寧願感染新冠肺炎，那樣還能在醫院混口飯吃。沒什麼比貧窮更可怕。”她平靜地說。
失業後的素帕潘曾到小餐館當過洗碗工，但那些餐館都陸續關閉。許多時候，她只能靠領取寺廟和慈善組織免費派發的盒飯維生。
“不知疫情什麼時候能過去，希望人間少點苦難。”她看著懷裡熟睡的孩子，木然地說。
3月21日，人們從泰國曼谷一家按摩店前走過。新華社發
他們都放棄了遣散費
在旅遊旺季4月的第一天，在旅遊勝地普吉島上運營遊艇業務的老闆娘甘絲妮將遣散費分給了與她共事7年、幾乎沒有存款、不知何時能復工的員工。
普吉是在3月底宣佈封城並關閉所有海灘的。但截至4月21日，普吉累計確診病例已達193例，這個人口僅40萬的府成為泰國新冠病毒感染率最高之地。
出乎甘絲妮意料的是，這些即將四散回鄉的員工連路費都沒要。“比起得到遣散費，我們更希望公司能撐下去，大家都不容易。重新開業時我們一定再回來。”老船長帶著船員，把遣散費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老闆娘。
“多年來大家感情深厚，但沒想到這時候大家還能這麼體恤我，這場疫情讓我明白了什麼是患難見真情。”甘絲妮說，她每隔兩天會打電話問候員工，確認他們是否安好。
3月初，遊客在泰國甲米的海里遊玩。
陳家寶
攝
陽光正好，碧藍的大海一望無際。空無一人的碼頭上，停靠著甘絲妮的4艘遊艇。她時常想起往年此時，碼頭上游人如織，遊客們在船員的攙扶下興奮地躍上快艇，乘風破浪。無所事事的現在，她與酒店、旅行社老闆等旅遊業者建立了聊天群，徵集口罩及防護物資，送去各大醫院。
“我看到人均消費幾千泰銖的飯店現在以每盒25泰銖的價格出售飯菜，為了讓受疫情影響的低收入者能吃上飯；看到每日堅持為醫護人員提供免費盒飯的人們；還看到在宋干節給窮苦人免費派送食物和生活用品的善心人。比起他們，我所做的微不足道。疫情來勢洶洶，大家互相扶持，讓我有了撐下去的信心。”甘絲妮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力量，覺察不到一點惆悵。
3月初，遊客在泰國甲米的海里遊玩。陳家寶 攝
福建米線，共克時艱
為了撐下去，從業30多年的旅行社老闆蘇拉瓦帶著所有員工轉行開了家福建米線店。
2月以來，泰國旅遊業協會副會長蘇拉瓦不得不暫時關閉了自己的旅行社。“我經歷過‘冬陰功危機’（1997年）、SARS疫情、泰南海嘯，卻未曾見過泰國經濟遭受如此大的打擊。這場疫情令泰國旅遊業陷入從未有過的艱難時期。”他對我說。
在為如何讓員工不餓肚子費盡心思之時，廚房裡飄香的一道家常菜讓蘇拉瓦靈機一動。來自泰國南部惹拉府的蘇拉瓦祖上是閩南人，逢年過節、有客來訪，福建米線拌咖喱都是他們家喜愛的一道菜。
“長大後來到曼谷打拼，雖然到處都在賣福建米線，但味道總比不上小時候家裡吃的。於是我想，何不讓家裡人用獨門秘方炮製，讓手下員工參與，開個味道正宗的福建米線店，為大家找條新的謀生路子？”蘇拉瓦說。
摩托車在店外排成一列，店裡時時坐著等候餐食的外賣小哥，曾經的旅行社員工熱火朝天地投入新行當，將金黃的咖喱米線分裝好。
每日這番忙碌的、充滿煙火氣息的盛景是蘇拉瓦的快樂之源，“以前偶爾回次家吃米線，那種獨特的、團聚的味道令人留戀，現在我終於能把這味道留在身邊。在這艱難的時刻，能把手下團結在一起，共克時艱，比什麼都重要。”
欄目主編：顧萬全
文字編輯：盧曉川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蘇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