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直渤海/文
金庸的《射鵰英雄傳》與《神鵰俠侶》都寫了全真教。全真教的教主叫王重陽,說他武功極高,同北丐、南帝、東邪、西毒相較,不在他們之下。他曾在華山論劍,奪得《九陰真經》。他還有位師弟,名叫周伯通,外號“老頑童”,武功也極高,但最貪玩也最能闖禍。
王重陽一生的情侶是林朝英,二人終生相戀,卻彼此在武學上較技不休。林朝英創《玉女心經》以克全真武功,遂形成“古墓派”武功,小龍女、楊過就是這一派的弟子。王重陽有七大弟子,這就是“全真七子”,他們不但是修真養性的得道全真,而且又是武功超凡的俠義之士。他們每人除有一套武技外,每遇強敵,還有七人布成的“天罡北斗陣”,此陣煞是厲害。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五回《荒村野店》一章,寫全真七子遇梅超風,就佈下這七星陣來對付她。當梅超風問對方是什麼人?書中這樣描寫道:
卻聽一人緩緩吟道:“一住行窩幾十年。”郭靖聽得出是馬鈺的聲音,語調甚是平和沖淡。譚處端接著吟道:“蓬頭長日走如顛。”聲音卻甚粗豪。郭靖細看這位全真七子的二師兄,見他臉上筋肉虯結,濃眉大眼,身形魁梧,原來譚處端出家前是山東的鐵匠,歸全真教後道號長真子。第三個道人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卻是長生子劉處玄,只聽他吟道:“海棠亭下重陽子。”他身材雖小聲音卻甚洪亮。長春子丘處機接口道:“蓮葉舟中太乙仙。”玉陽子王處一吟道:“無物可離虛殼外。”廣寧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清淨散人孫不二吟道:“出門一笑無拘礙。”馬鈺收句道:“雲在西湖月在天。”
這段話中所寫的七個人,就是小說裡著名的“全真七子”,其中丹陽子馬鈺,是王重陽的首徒,王重陽去世後,他是全真教的掌門人。其他依次是長真子譚處端、長生子劉處玄、長春子丘處機、玉陽子王處一、廣寧子郝大通、清淨散人孫不二。也有人說“全真七子”指王重陽,再加上馬、譚、劉、丘、王(王處一)、郝七人。我們讀《射鵰英雄傳》的“全真七子”,最令人喜愛的是那位豪氣干雲的丘處機,他雖為道士,火氣尚存。正是他與江南七俠比武打賭,才引發各培養郭、楊兩家的一位後代,將來較技來區分高下的事,這就是郭靖與楊康的故事。
金庸先生在小說裡把“全真七子”武俠化了。其實,大約從金元時期開始,七子就漸漸被神仙化。金代的劉祖謙撰《重陽仙蹟記》、元人李道謙所編《七真年譜》,已把“七子”說成神仙,如《七真年譜》說,金大定二十四年(1184)正月,長生子劉處玄舉行祭神儀式——醮,“重陽祖師雲冠絳服,丹陽真人三髻現於彩雲之上。”五月,劉處玄為郡府求雨時,“丹陽真人現於應仙橋之西北,是日雨足。”元人雜劇中還有馬致遠作的《馬丹陽三度任風子雜劇》,內容是記馬丹陽成仙得道後,超度屠夫任屠成仙的故事。
從元代開始,全真七子成仙的小說、雜記,屢屢出現,1989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全真七子全書》,其中就收錄歷代關於全真得道的各種著作,如元劉志玄的《金蓮正宗仙源像傳》、無名氏的《七真因果傳》、清佚名《七真祖師列仙傳》、清潘旭《金蓮仙史》等,這些作品,都在為全真七子的神化,製造各種傳說和根據。
其實,歷史上的全真七子加上教主王重陽,既不是俠客,也不是神,他們都是普通的人。全真教的興起是在南宋滅亡後的金元之際。當時北方領土陷於金人之手,面對頻繁的戰爭兵禍與盜賊盛行,再加上水旱天災,民眾流離失所者甚多。王重陽與“全真七子”,多為當時受儒家禮教影響很深的知識分子,他們始則欲抗金復國,但在軍事上,既難以與金對抗,又與後起的蒙元難以抗衡,於是隱居山野而修行養真。
這正如陳垣先生在《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卷一《全真教之起源第一》中所說:“全真之初興,不過‘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之隱修會而已。世以其非儒非釋,漫以道教目之,其實彼固名全真也,若必以為道教,亦道教中之改革派耳。”
全真教最初不重方術、符籙、燒煉、章醮,而以明心見性,除情去欲,忍恥含垢,苦己利人為宗旨。在教理上,全真教表現出儒道釋三教合一的特色,在實踐方面,全真教的苦己利人,類似於中國古代的墨家,但他們更多地吸收大乘佛教普度眾生和儒家“修齊治平”的濟世思想;在修持上,講究識心見性,既吸收老莊的“外天地,遺萬物”、抱朴守真、清淨無為的思想,又吸收了佛教禪宗的內修心性的頓悟之說,故以“全真”命名。
我們從一些有關王重陽、全真七子生平事蹟的記載,就不難看出他們的思想和經歷。在全真教中,只有王重陽同武功沾點邊,金代劉祖謙在《重陽仙蹟記》中說,王重陽是陝西咸陽人,名喆,字知明。他美鬚髯,目長於口,身形魁偉,任氣好俠。年青時讀儒家書,與人接觸,必勸人讀《孝經》《道德經》,教人以孝謹純一為本。北方為金人佔領後,他應過科舉,後中過武舉。
他的家本富饒,“財雄鄉里”。金天眷年間(1138-1140),天大旱,人多餓死。鄰里有為盜賊的,將他家洗劫一空,後來這些人被抓獲,他同情這些人,不予追究,被鄉里稱頌一時。一日,自稱得遇呂純陽而悟道,在南時村挖地洞而居,自題“活死人墓”,後遷往劉蔣,可不久又自焚其居。
他自創全真教後,有時佯狂歌詩,提罐乞食,被人稱為“王害風”即王瘋子。開始,在他的故鄉,信奉全真教的人並不多。於是他往山東傳教,結廬於昆崳山。
首先勸化馬鈺與孫不二夫妻二人,使他們廣散家產而入道修行。後又收譚處端、劉處玄、丘處機、王處一、郝大通為弟子,遂有“全真七子”之稱,影響逐漸擴大。由於山東、河北是戰亂甚多的地區,淪陷異族統治下的士大夫,正處於走頭無路、精神苦悶之時,因而全真教適逢其時,影響迅速擴大,信徒增多,很快成為金元時期道教的四大派之一。
這四大派是全真、正一、真大道、太乙,其中正一天師道,在宋以前早就存在。其餘三派,是金元時期新興的道教。王重陽只活了五十八歲,死後歸葬於他的故鄉劉蔣——早年結庵修行之地。到元世祖忽必烈時,追封王重陽為“重陽全真開化真君”,元武宗又追贈“重陽全真開化輔極帝君”。
對全真教來說,丘處機是使全真教興盛的關鍵人物。
丘處機執掌全真教時,由於道徒眾多,金與南宋都來拉攏,多次徵召他,他都加以拒絕。當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召見他時,他卻毅然應召前往。當時成吉思汗正率大軍西征,遠在西域。1221年,丘處機帶領十八名弟子西行,第二年在雪山之陽舍館見到了成吉思汗。
據《元史·釋老傳·丘處機傳》記載,當時蒙古大軍忙於西征作戰,丘處機向成吉思汗的建言卻是“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成吉思汗詢問他治國之方,他回答是“敬天愛民為本”;問到長生之道,他回答是“清心寡慾”。這些話都打動了成吉思汗的心,不但招待甚為周到,還賜以虎符璽書。後來丘處機回到中原後,成吉思汗還常遣使問候,因而全真教逐漸得到官府的保護,令其主領道教事。
他的弟子寫《長春真人西遊記》,專門記錄這次西行經歷。當時蒙古大軍滅金之後,北方許多民眾被俘獲為奴,丘處機依仗虎符璽書以及官方牒書,救助了無數民眾,據《元史·釋老傳·丘處機傳》載,“由是為人奴者得復為良,與瀕死而得更生者,毋慮二三萬人,中州人至今稱道之。”這樣,全真教在丘處機時期達到全盛,丘處機活了八十歲,死後元世祖忽必烈加封他為“長春演道主教真人”。丘處機之後,全真教漸離初期“不求聞達於諸侯”的精神,依仗官府,欺凌他教,加上佛教與道教之間爭奪激烈,全真教逐漸走向衰微。
如前文所述,全真教從王重陽開始,實際並未傳授教徒武功,相反王重陽及“全真七子”倒喜寫詩作歌——當然這樣做是為宣傳全真道義。王重陽與“全真七子”的詩詞,簡潔明快,通俗易懂,再加上數字詩、藏頭拆字詩等獨特體式,使得全真詩詞在文學史上別出機杼,卓然成體。
同時,由於全真教修行簡單易行,不但深受當時士大夫階層的歡迎,也有不少勞苦大眾崇信不疑。後來全真教還滋生出“遇仙”派,開啟了成仙得道的簡易法門,更使許多人願意廉價地進入神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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