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张嘉佳:快40岁了,推翻人设“张嘉佳”,不想再“矫情”

专访张嘉佳:快40岁了,推翻人设“张嘉佳”,不想再“矫情”

专访张嘉佳:快40岁了,推翻人设“张嘉佳”,不想再“矫情”

张嘉佳先生似乎“消失”了很久。

在网页上搜索他的新闻,翻到第二页页末,已是16年年底电影《摆渡人》的宣传,由于没有热点,媒体们很少再去追问他的下落。如果不是今年6月新书《云边有个小卖部》出版,他的微博四五个月才更新一条……

作为一个畅销书作家,张嘉佳说,过去2年,旅行、打游戏、写小说充实了自己“采菊东篱下”的一段生活。

他一个人跑到各地旅行,大晚上在微博上发表一篇千字长文,给大家推荐馆子和美食。网友在下面喊话:“张嘉佳你那么长时间去哪儿了?”演员邓超玩笑评论:“你疯了。”

作为兴趣爱好,游戏王者荣耀他打了8个赛季的荣耀王者段位。

在他的手机游戏数据统计里,英雄李白的出场次数有2000多场,英雄阿轲高达3000多场,游戏总局数超过1万场,职业战队曾来游戏里私信他,邀请他去打职业联赛:“你是被写作耽搁的电竞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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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时隔5年后,他又重新有了一段安静的时间来提笔写字,完成新作《云边有个小卖部》,把38岁的张嘉佳内心最重要的情感和思考写出。

接受“十点人物志”采访前,张嘉佳已经许久没有面对媒体。他说,在这段重新属于自我的时间里,他开始学会重新理解自己,正视内心的矛盾和人生的失败。

张嘉佳想去打倒,那个已经被外界完塑的人设“张嘉佳”,只成为自己。

“我和大家一样,很普通,很普通。”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他又补充了一遍:“真的很普通。”

01 过气与人气

因为新书《云边有个小卖部》刚出版,面对接下来忙碌的宣传期,张嘉佳紧张又期待。

7月中旬,在新出版的小说《云边有个小卖部》全国巡回签售会开始前一周,张嘉佳窝在北京工作室的沙发里,静静地听着工作人员在旁边讨论签售事宜。

专访张嘉佳:快40岁了,推翻人设“张嘉佳”,不想再“矫情”

他戴着一顶针织线帽,整个脑袋被包裹起来,齐肩长发从帽沿处顺出,搭在胸前和背部。已蔓延到根部的白发处在黑发中被衬得明显。

张嘉佳带着点惆怅地自我调侃:“我现在身体不太好,那么多场签售不知道能不能跑下来。而且这几年老了不少,估计都没人愿意来看我。

1个月后,上海书展。

台风刚过的天气十分闷热,在“张嘉佳签售排队处”的指示栏后,百米长队已经排了近3个小时,还在越来越长。前来换班的保安探身望了望看不到尾的队伍,随口问了一句:“谁啊?那么火。”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张嘉佳。”

“我以为自己过气了,没想到,太红了! ”下午5点,张嘉佳的半个身子刚从上海展览中心友谊礼堂二楼礼厅的舞台侧面探出,台下就一阵尖叫,他笑着走到台前。

他没戴帽子,头发用一根皮筋扎起一簇,坐在一千多平方米礼厅中间的人都能看到张嘉佳前额整片的白发。

有点被眼前的阵仗吓到,张嘉佳在台上左右转了几个圈,想找身后的主持人来“主持大局”。然后还未等主持人开口,又自己继续圆场:“好难得能和大家见面,有没有想跟我聊天,我们就聊聊天、合个影好了,举手,我下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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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孩问他:“你刚刚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是你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写的,那《云边有个小卖部》是你的什么时期?”

张嘉佳答:“我觉得是特别宁静的一段时期吧,特别平淡,特别淡泊。”

一个女孩问他:“我毕业后还是很怀疑人生的,你有没有过这样的阶段?怎么解决的?”

张嘉佳笑了笑:“这个我确实没办法回答,我是一个很懒散的人,最后所有的问题都是时间解决的,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张嘉佳告诉女孩,人生要做的事情只有两种:第一是你想做的,第二是你自己必须要做的,这两种事情你不要放手。

那天的签售会从下午5点持续到晚上10点,张嘉佳努力地配合着每个读者的“TO签”和合影要求,和每位站在他面前的读者用力握手。

有签完名的读者在走出礼厅时交谈:“你有没有觉得张嘉佳变了一些?”

“啊,头发更白了?”

“不是,更可爱了。”

02 想做的和必须做的

对于张嘉佳来说,写《云边有个小卖部》,就是他现在最“想做”和“必须做”的事。

《云边有个小卖部》讲述的是云边镇一个普通少年刘十三的成长故事。

刘十三自幼与开小卖部的外婆相依为命,努力读书为了离开小镇,追寻远方与梦想。为了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刘十三拼尽全力,却不知道,生命中更重要的亲人、爱人、朋友正在离自己而去。

之所以写这样一个故事,张嘉佳说:“是为了自己的一些私心。”他希望能不接受一切干扰,只写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

张嘉佳是80后,从小由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带大,四位长辈如今三位都已去世,只剩下92岁的外婆还在故乡生活。

张嘉佳说,他从未后悔过什么大事,人生重要的决定,都是自己做的。但是如今回顾过去,在和长辈的一些事情上,他会“特别后悔”。

2010年腊月,张嘉佳回家过年,和一众亲友们正在打牌。外婆偷偷把他拽到角落,指着桌上的搪瓷杯,小声说:“你吃,酒酿,你从小喜欢吃,我自己做的。”

那时的张嘉佳急着打牌,匆忙吃了两口,就跑掉了。外婆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把搪瓷杯盖上。

张嘉佳记得,在返回南京的车上,他睡了一觉,醒来脸上莫名其妙有眼泪。“我应该和外婆坐在一条长凳上,笑嘻嘻地把酒酿吃完。”

离家十余载,尤在过去几年的起伏人生里,张嘉佳时常会想回到那个从小生活的小镇,握紧外婆的双手。2016年,在从南京返回北京的飞机上,他写了《云边有个小卖部》的第一章。

“书里那么多人物,写了聚散离合,也写了世间各种希望和悲伤,但我最想写的,就是外婆。除了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以外,最想让我们都能多陪长辈一会儿。

面对自己笔下的外婆,张嘉佳把许多内心无法言说出的脆弱与卑微,通通借刘十三表达出来了。

在张嘉佳心里,刘十三这个角色和他笔下的其他主人公相比,是最窝囊、最无能的、最自卑的。 “他身上有我太多太多的投影,尤其是我人生失败的投影,失败的因素,失败的样子。”

张嘉佳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也有很多时候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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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岁的他,开始思考生命与死亡。

2014年和2016年,因突发心脏病,张嘉佳分别进行了两次心脏手术。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时,他躺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看着心脏显示仪上每分钟286下的数字,感觉“自己整个胸腔要裂开了,体内像在奏电子乐”。

同年除夕,张嘉佳的父亲突然脑梗住院,手术风险极高。在手术前,张嘉佳恰巧碰到父亲一个人偷偷摸摸在病房打电话给以前的领导,表示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希望单位领导能够对他和母亲有一些生活上的照应。

张嘉佳记得,手术那天,父亲受麻醉影响,半梦半醒间被推进手术室电梯。电梯门关上前,父亲突然在担架上努力地想把腰直起来,上半身插着氧气管,然后对他挥手说:“儿子,再见了”

那个画面在张嘉佳脑海里很长时间都无法删除,甚至会常常在梦里出现。“太可怕了。”

“所以,我今天要把我的写作往亲情上倾斜。”张嘉佳觉得,在爱情上,无论是纠葛还是问题,成功或者失败,都终会变成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

“只有亲情是植入血液的。”

03 推翻“张嘉佳体”

张嘉佳身上一直有一个人设——矫情。源于那本让他成为千万级畅销书作家的情感类小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他用优美的文笔、充沛的情感讲述了33个爱情故事。

人设伴随5年,张嘉佳从未反驳过这样的评价。他只是觉得,作者本来就是作品的一部分,看一部作品,需要把作者本人包容进去看的。

写《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时,是张嘉佳人生最低谷的一段时期。因为婚姻失败,当时他陷入了第二次重度抑郁中,还酗酒了整一年。

“那个状态下的我如果不矫情才怪,你说我矫情,我不但点头支持你,我都想说太矫情了。”

那一年的张嘉佳,每天要喝一瓶伏特加,一年喝掉了朋友酒吧里300多瓶酒,头发也在那一年开始变白。

《云边有个小卖部》刚上架售卖一个星期时,张嘉佳在网上看到一个评论:“张嘉佳的文笔好像被老天收回去了,他文字上的才华全部都在《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那本书里面了。”

张嘉佳解释道,此举有无心之处,也是故意为之。

单从情感宣泄的角度讲,张嘉佳觉得,这几年虽然经历了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成功、电影《摆渡人》的质疑,但对他而言都只是小处挫折。

有个前辈曾和他戏言:“张嘉佳,你上次写出《全世界》是离婚加抑郁症,想超过它的话你只能得艾滋病了。”

而在自己可操纵的范围内,与亲情有关的故事,与死亡和告别相关的情绪,张嘉佳只想用白描的手法去讲述,拿最朴素简练的文字来刻画。

在他看来,《云边》一书不需要像《全世界》那样整本书花团锦簇,不需要这个时代所谓流传的金句,不需要炫技。

再者,张嘉佳想要去自己推翻“张嘉佳体”的写作方式——“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什么样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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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大火之后,质疑的同时,很多短篇小说都开始模仿此书的写法。

2016年左右,这样题材的小说在泛滥之中也又了许多抨击之声。前不久,出版社的人告诉张嘉佳,这几年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学生们的作文也全都是这个格式。

“要不是我是那本书的作者,我都开始抨击它了。”张嘉佳觉得,太多的仿制品已经开始干扰读者传统的阅读理念,大家没有办法判断这是一个真实故事,还是一个编造的案例。

他也开始觉得反感。有一天看到一个网友留言:“张嘉佳是这个世界上朋友最多的人。”他自己也笑了。

张嘉佳希望“用《云边有个小卖部》,用自己的微薄之力,稍微拧一下大家写作的方向。”

“您这样算是自己推翻自己吗?”“十点人物志”问他。

“文学需要多样性,希望这个格式就到此为止了。”

04 "我爱你们"

鲜少发微博的这一年多,张嘉佳却时常在字里行间内表露,“我逐渐被时代抛弃了,因为跟不上了。”

3年前,在接受采访时,张嘉佳曾提到,他认为作家分为三种:一种是属于上个时代,一种是打通两个时代,一种是属于这个时代。那时候他说,他觉得自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作家。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时,张嘉佳表示,2013年到2016年时,他觉得自己和时代的契合度是非常高的,那时的他能够理解网友们的情感和情绪。

但现在,他无奈开玩笑说,自己也想去学托马斯全旋,但最多也只能做到买几件潮牌穿。现在的潮流是嘻哈、街舞,他也玩不了。

“我都快40了。青春早就过时了。”

专访张嘉佳:快40岁了,推翻人设“张嘉佳”,不想再“矫情”

6月份的时候,张嘉佳在上海做了一次体检,体检报告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

“我的体内现在没有生长激素,衰老会比别人快好几倍。”医生告诉他,一般人要到60至65岁时,体内的生长激素才会消失。“难怪我这几年觉得自己老得特别快。”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体检结果,接受后又表现出了自己的乐观。

“我至少是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生活的,我凭着热爱就能很快乐的活下去。”

《云边有个小卖部》发布当天,张嘉佳曾发了一个微博称:“我们是要向前走的,回不去的念念不忘,留不住的都有理由,一切不动声色。在大家各自奔波的时光中,我能陪着走一段,很荣幸。”

上海书展的签售会上,面对台下的上千名观众,他又再次表达了这样的情绪。

“我是张嘉佳,我写书并不是要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一座丰碑,我写书就是希望让落泪的人有一个手掌,去替他擦掉眼泪。

希望在未来,只要我还在,我就写一些东西,陪大家度过漫长的岁月吧。

“谢谢你们来,我爱你们。说吧,说,你们也是爱我的。”

-作者-

蒋苡芯,反实证主义拥护者,严肃文学追随者。本文首发十点人物志(ID:sdrenwu),记录每一个值得被记录的人,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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