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一度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是某個遺落人間的超級英雄,因為我有超能力。
大家應該都會在行走的時候遇到一些攔路的人,向自己推銷著某些服務或產品:比如什麼游泳健身瞭解一下,什麼洗剪吹八五折,甚至是上海老洋房源需要不需要。
但我沒有遇到過。
這些推銷者在人海茫茫之中,總能精準地將我略過,去選擇其他的潛在客戶,即便是我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回答他們。
游泳健身?不好意思家裡有游泳池;
洗剪吹?對不起我有私人造型設計師;
老洋房?抱歉哦家人都住慣了北京四合院,暫時沒有去上海定居的意向。
這些回答絕對無懈可擊,但我從來沒有用過,因為我有超能力,姑且稱它為透明力。
我的透明力少有失效,但第一次是在一個叫做後海的地方。
那是我去北京的第三個星期,由於交不起短租房的房租,我被房東勸退出來,揹著僅有一書包的行李,想要再看一遍這座城市的夜景,然後去西站隨便買一輛慢車的車票,連夜趕回石家莊完成僅剩一年多的大學學業,無論是考研也好,公考也罷,總之這將是我在北京的最後一夜。
其實我是捨不得離開的,如果有個人能攔住我,勸說我再留一會兒,我會不假思索地將行李放下,和這個人一醉方休。
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唯一一個攔住我的人果然與酒有關,他是後海酒吧的員工。
“坐會兒吧,聽會兒音樂喝點酒。”他見音樂和酒精對我誘惑並不是很大,於是補充道,“裡面有姑娘。”
我並沒有想過這一類型邀請的謝絕套路,怕自己的回答出現破綻,便單純地擺擺手,想要徑直向前走去。
他見我要離開,走到我的身側,低聲說:“小夥也有。”
這就不得不解釋了,“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在前面等我,女的。”鬼知道我為什麼補上了一個性別。
酒吧小哥聽了我的話,狐疑地朝我意圖走去的方向看,居然看到了一個高挑的女孩正在衝我的方向揮手示意。
我像是抓住了一株救命稻草,也將手臂舉起,用力甩了起來,並大聲喊道:“在這!”
酒吧小哥見狀,也便不好再次阻攔,默默地退回到店門一側,繼續搜索著他的潛在用戶。
而我高舉著手臂,和前方的那個女孩愈走愈近,本想兩個揮手的人理應擦肩而過,像是在對彼此身後的人打招呼一樣,也不至於尷尬,誰料她先在我面前站定,對我說:
“謝謝你啊。”
2
我被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道謝搞蒙,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見我半天不說話,便再次開了口:“想在這裡遛彎兒太煩了,要不咱倆結個伴吧。”
後來的某天,我在打掃完衛生之後,突然想起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詢問秦艾:你是不是早就發現了我的超能力?
因為在我倆成功組隊之後,還真就沒有人再攔過我們,這應該是歸功於我的透明力在組隊的時候有所加成。
然而事實,她不是。
我們輾轉來到南鑼鼓巷,在一家安靜的酒吧坐下,這裡沒有駐唱歌手,更像是一家餐廳,又不像是一家餐廳,哪有任何一家餐廳會將中國菜平鋪在披薩餅上面,倒不如直接給我端上來一份菜和一張大餅吃得過癮。見識淺薄的我這樣想。
但不一會兒,我就知道我淺薄的不只有見識,還有酒量。
本打算和真正能夠攔下我的人一醉方休,卻在兩杯酒下肚之後開始昏昏沉沉,我用一隻手托住腮,支撐著不讓自己太過失態。
坐在對面的秦艾倒是一直沒什麼變化,她喝的是一款藍色帶氣泡的雞尾酒,顏色透亮,我盯著她的杯子很久,因為透過藍色純淨的液體,我能看到她修長纖細的手指。
“Excuse me.”
鄰桌的老外將我從神遊中喚醒,見我是個學生模樣,便想要讓我幫忙向服務員翻譯一下他所需要的東西。
我看著這個L開頭的單詞,覺得熟悉又不敢確定自己的答案,萬一說錯不就扯淡了嘛,於是頻頻摸著下巴,裝作一副思索的模樣。
“他要的是小青檸。”秦艾搶先了一步說出答案,大概是想要解救我,卻一下子讓我更加尷尬。
我趕緊從事件中抽離出來,想要施展超能力,讓自己透明,起碼要在翻譯事件中不存在才好,於是我拿起手機看時間:23:30。
這個時間大概是不好買到回學校的火車票了。
但此時,還是這家店的營業時間。
我的透明能力不知為何短暫性失效,老外來找英語始終沒過四級的我去翻譯單詞不說,另外一桌女孩還來找我幫忙為她們合照。
她們的相機是一臺拍立得,就算在擺好pose前已經告訴過我這些按鍵都是什麼作用,我還是笨拙地擺弄不清。
秦艾走到我的一側,見我為難,便手把手幫我按下了快門。
究竟是誰拍的照片,對於那桌女孩來說並不重要,她們欣喜地看著照片中的自己,並邀請秦艾也和她們合照一張。
秦艾欣然接受邀請,站在女孩們的左側,是一個不太搶鏡的位置,卻搶走了我的眼睛。
相比第一次的笨拙,第二次按下快門的我顯然熟練了一些。照片從機器裡緩緩送出,帶著一絲著墨的溫度。
其中一個姑娘向店家要來了一支細馬克筆,與照片一併遞向秦艾:“姐姐,一進來我就認出你來了,給我們籤個名吧。”
秦艾笑著接過馬克筆,在照片後面順暢地寫下了三個字。
嗯,秦艾不姓秦,也不叫艾,這只是我給她的稱呼。
3
無家可歸的我那夜被秦艾收留,在她東壩租的一居室住下。
我儘量讓自己成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透明人,但秦艾的床並不寬敞,多出來一個一米八五的漢子必然會顯得比往常擁擠。
“要不我去睡沙發吧?”
我努力向床邊一側挪去,卻被熟睡的她抱得更緊。
據秦艾所說,她真的很少睡得那麼好。
住在樓上的孩子晚上會練琴、清晨會哭鬧,放假的時候拿著一個小彈珠就能玩一整天,好不容易孩子去上學,留在家裡的全職太太還會跟著電視跳操,總之秦艾每次準備休息的時候,總能聽到各種各樣外界傳來的聲音。
那天樓上依然傳來叮叮噹噹的噪音,可秦艾在我的懷裡睡得紮實,像是天崩地裂也任憑它,風雨雷電也隨意它。
從那以後,我成了秦艾的助眠機器。
秦艾是個小到恰好能摸到十八線邊角的女演員,科班出身,在校期間接的戲比畢業之後接的要多出一倍。所以她有多一半的時間,都要往大山子、朗園、七棵樹這些地方跑,試過鏡的劇或電影類型多樣,比我聽說過得還要繁雜。
還有少一半時間是要趕往懷柔、通州、燕郊等地的劇組串角色,因此她總是自稱“郊縣天后”。
只有短暫且稀少的時間裡,她能在家安安穩穩睡上一覺。
我在秦艾家裡主要負責後勤保障工作,打掃衛生、做飯買菜,甚至去參加社區活動,然後用閒餘時間投一些稿件貼補家用。
秦艾在我做飯的時候,會偷偷翻開我的電腦看那些根本不知所云的稿件,然後由衷地說:“你比那些三流編劇好太多了,要不然你畢業來當編劇吧?”
我慌忙舉起鍋鏟揮了揮,表示可不行可不行,我哪兒是當編劇的材料?
由於我發自肺腑的拒絕動作,鍋鏟裡掉出來的菜渣掉得廚房滿處都是,秦艾倚在門框看著我咯咯地笑。
我為秦艾做的第一頓飯,是三個不出彩的家常菜。
她看著這些菜皺起眉頭,我還以為是不合胃口,連忙說其實現在點外賣還來得及。
秦艾搖搖頭,解釋說影視行業的人大多迷信至死,自己也不能免俗。三個菜通常都是祭祀用的,絕對要不得,起碼要多備上一份湯。
就在我為此苦惱的時候,沒想到秦艾靈機一動,用大號的搪瓷碗裝了滿滿一碗的溫水,然後滴了一滴香油進去。
她伏在桌邊,望著溫水上層漂浮的油花,喃喃說道:“我就不該加這滴油,都融不進去。”
傻子,這滴油太亮太特別,當然融不進透明的水裡。作為文科生的我毫無科學常識地解釋著。
4
秦艾怕我一個人在家無聊,有一次試鏡帶上了我。
去的是地處將臺的一個商住兩用樓內,看到樓道里擺放著的紙箱和自行車,我立馬就懂了秦艾執意讓我陪同的意思,於是昂首挺胸走在秦艾側前方,用身體為她形成一道有力的屏障。
到達試鏡地點,我按下了門鈴,等著裡面的人將門打開。
開門的人是一個氣場頗高卻身材瘦小的女人,她的出現讓我的防備心理削弱幾分,畢竟若是真的準備潛規則,也不會安排個女孩子來接待。
“你是來試鏡的嗎?”女人的眼神越過了我,直接打量起我身後的秦艾。
“是我,”秦艾禮貌點頭,“這是我的助理。”
我被冠上助理頭銜之後,女人帶著我們走入公司內部,這個公司除了門面寒酸了些,秩序倒是真的井井有條,極其正規,使我的防備心理徹底消除。
我坐在試鏡會議室外的白色椅子上,期待著秦艾一會兒能帶來好消息,辦公區的人該工作的工作,該閒談的閒談,無人在意前來試鏡的藝人,也沒人會在意陪同藝人試鏡的助理。
過了一段時間,在我都有了睏意的時候,秦艾拿著一沓劇本在我身邊坐下。
“你看看這個劇本,”秦艾將劇本遞給我,俯在我的耳畔低聲說,“這種水平都可以的,我覺得你也行。”
我低下頭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劇本里的內容,寫的好像是個民國戲,女主為了給男主籌錢,把自己的金耳環從耳朵上生拉硬拽下來,鮮血淋淋地交到男主手中。
“你演女主?”我睏倦的聲音有了些興奮。
“怎麼會?我演女主身邊的。”
我懂,助理唄。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秦艾卻指著劇本,焦急問我:“你看了沒?”
“看了。”
“有什麼感覺?”
“有什麼感覺……”我再次將劇本從我腦海中粗略過了一遍,反問道,“耳環不是能直接取下來的嗎?”
演員副導讓秦艾迴去等通知,而秦艾告訴我,等通知就等於沒有通知,可以去準備下一輪試鏡了。
我抿抿嘴,無法將心中的遺憾說出,秦艾倒是看得很開,本該放在檔位上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反而安慰起我來:“這種事情經常有的,以後你多跟我來幾次就好,這種劇本說實話我還真的不想演,連句人話都不會說。”
“那你想演什麼樣劇本?”
“你寫的。”
我沒回應,對於做不到的事,我通常都是如此自信地知道自己做不到。
秦艾的車是她父親送給她的畢業禮物,寓意車到山前必有路。
可惜北京有山的地方是西邊,影視行業又在東邊扎堆,這個寓意並不是太好,變相在說秦艾只有轉行才能有路可走。
試鏡完恰好下午五點,晚高峰,車子堵在了北石家村,水洩不通,所見之處儼然變成了一條狹長的停車場,即便我都能透過玻璃窗看到秦艾家的位置。
我用手指了指那個方向,秦艾搖搖頭,說那不是她家。
我重新數了一遍樓層,從上往下數,從二十四層數到了十層之後,對她說自己沒有算錯。
她向座椅上一靠,既然走不動,便直接熄了火,雙手離開方向盤,交叉託於腦後,開始淺笑著冥想。
半晌後,她睜開眼看著前方一片通紅的車燈,緩緩道:“那就是個住處。”
我理解並認同了她的說法,就像是那間我失去了居住資格的短租房,不過是個住處,不能算家。
“你知道嗎?遇見你之前,我待在車上的時間會比待在那個地方的時間要多,哪怕是堵車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我是在向前行進的,而困在那個房子裡,我會走不出去的。”
我好像從秦艾的話裡聽出了什麼,而當我正要仔細咂摸這句話其中深意的時候,後面的車開始鳴笛,前面的車也離我們逐漸遠去,秦艾手腳慌亂地發動車子,一刻也耽誤不得。
5
秦艾和我的關係,始終說不清道不明的,這讓還是大學生身份的我難以完全消化。
我懷揣著自己所有的思緒,繼續在秦艾的住處逗留,我曾以為我們會一直維持現狀,直到秦艾真正地開始忙碌起來。
與之前的忙碌不同,她拿到了一個常駐角色,就是那個不怕疼扯耳環的生猛女主身邊最親信的丫鬟。當然,此類好消息不止一個,秦艾在學生時期接過的一個小成本劇,在經歷兩年的積壓之後,終於正式上線。
她有了自己的後援會,她有了自己的超話,她的微博在粉絲群中發言也會有金閃閃的提醒,在每一集播完後無人觀看的演員表裡,她的名字越來越靠前,角色也從最開始的甲乙丙丁,變得有名有姓。
一切終於向好的一面發展,我的心卻莫名開始發慌。
早已習慣現狀的我不再滿足於現狀,決心讓自己不再透明。
我偶爾也想要一個有名有姓的角色,哪怕僅在她的世界裡。
我早早地起了床,洗澡、吹乾頭髮和臉上的水,將髮蠟塗抹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在頭髮上抓來抓去,穿上自己最穩重且帥氣的衣服,打好車,準備趕往懷柔。
車子飛馳行進,窗外的景色不竭餘力地向後方退去,不是說人在死去之前才會出現走馬燈嗎?眼前的一切卻像是和秦艾相處這幾個月的倒放,不停轉換閃爍、再流逝,毫無情面可言。
我到了影視基地,也順利地找到了劇組,遠遠地望著那個熟悉的人正演繹著陌生的戲碼,偶爾鏡與鏡的空當,她會看向我一眼,距離太遠,我沒有任何憑據來猜測她眼神裡的內容。
不知等了多久,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拿著一瓶水走過來,代替秦艾向我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啊,姐姐她還有幾場戲,您先喝點水。”
我接過水,對女孩給予理解的笑容。
今天要拍的像是離別的場次,扮演小丫鬟男友的人身形修長、一襲青衫,站在宅門外抱住秦艾,動作熟稔,卻始終沒能達到導演的要求,反反覆覆拍了許多條,一直拍到了夕陽乍現,導演才勉強喊停。
劇組收工,互道辛苦,不斷有人打我身邊匆匆而過,心中唸的大概是劇組酒店到了放飯時間,根本無人理會這裡還立著一塊人形木樁。
唯獨是她,徑直地向我走來,看了看我手中尚未開封的礦泉水,問我為什麼不喝。
為什麼呢?傍晚的夕陽都還溫熱,抽去我身體多餘的水分,我本該渴了卻始終沒有要打開手中這瓶水的意圖。
大概因為,我不知道喝了一半的水,是該留下還是帶走吧?
我衝秦艾標誌性地傻樂一下,用上翹的嘴角向她解釋一切。
她的動作很奇怪,雙臂展開,一隻手掛在我的腰上,另一隻放在我的背上,額頭倚靠在我的鎖骨處,如同在復刻剛才那場戲。
6
她的新劇很順利地殺青,用她的話來講,叫上香姿勢正確。
秦艾迴到家的時候,我正身著灰色的圍裙在廚房酣戰,沒辦法協助她一起收拾行李。
還是三菜一湯,持續幾個月的居家男人生活,我的廚藝精進不少,學會了做很多菜品,學會了要用多少度的熱水衝開湯塊,就連調酒和烘焙都是可以拿到朋友圈炫耀的水平。
為了慶祝她的歸來,我特意調製了第一次見面時秦艾喝的酒,先倒入少量的龍舌蘭,而後是比它多一倍的波士藍橙,最後加入雪碧,搞定,並不困難,甚至在完成時還有點心疼秦艾當初點餐浪費的錢,明明只是一杯雪碧而已。
我不是多偏愛這款酒,只是喜歡透過藍色氣泡看向她的手。
不對,氣泡是透明的,藍色的只是被浸染了的雪碧。
那天我喝多了,臉上表情由笑轉變為笑著哭,哭的理由我忘了,只記得秦艾問了我很多問題。比如今後的打算,我說先完成學業再說,能考上研就讀研,能考上公務員就上班,如果都不行,就沿著父輩的腳步跑去當兵,總的來說都算有條安穩之路。
她還是有些不能理解,繼續問我為什麼不去試試當個編劇,我的回答仍然是那句:我哪是做編劇的材料。
秦艾一聲嘆息,聲音帶著酒精砸在我的心上,讓我覺得胸內有什麼東西墜了下來。
“你真的甘心一生透明嗎?”
姐姐,開什麼玩笑,有誰會甘心一生透明?只是有些東西是千方百計都無法爭取的,期待和失望都是這個人間給我這種普通人的酷刑。
這句話從記事開始便在我腦子裡迴盪,如今蓋過了世間萬籟,於我的生命中嗡嗡作響。
印象中,我沒對秦艾說出這句話,只是提了一個請求:“我們還沒合照過,能不能拍一張,就像你的粉絲那樣。”
“你不是粉絲。”
說完,她便回到了臥室,而我在等待請求得到許可的漫長過程中,不知不覺就睡在了飯桌旁。
翌日,我從腰痠背痛以及樓上孩子玩彈珠的聲音中甦醒。
早餐時秦艾對我說她從來沒去過石家莊,那裡有什麼?
我說,霧霾。
她表示這玩意兒北京也有,說點兒特別的。
我考慮良久,說:“我帶你去我的學校看看吧。”
我收拾好行李,一個揹包外加一個不大的旅行箱,誰都不知道僅僅幾個月我為什麼會多出來這些東西,居然還買了個箱子。
秦艾說,看來你是早想走。我沒有否認。
車子上了高速,很快又從高速下來,我竟沒有想到北京和石家莊的距離真的不遠,或許是秦艾的車速太快,快到我來不及思考分別時要說些什麼樣的話語,去完善這份儀式感。
我的學校在石家莊的南郊,佔地面積據說有足足兩千七百多畝,這是個我需要浪費一張草稿紙才能換算出平米的龐大數字,但我和秦艾僅用一個來小時就將它逛完。
後來我才明白一個道理,無論你用幾小時、幾天、幾個月、幾年來拖延一個總會到來的結局,這些小時、天、月、年,均是轉瞬。
想象中的分別也並沒有太多儀式感,只是站在校門口短暫的幾句而已。
“好好考。”
“好好演。”
我們對彼此未來的期待大致相同。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每當有電視劇播完,我都會嚎啕大哭,母親不解明明是大團圓結局收尾,我居然還是哭得如此不堪,我對母親解釋說,我再也看不到這些人,和這些人演繹的故事了。
在我想要轉身讓這段故事就此戛然而止時,秦艾提出一個奇怪的請求:“我們還沒合照過,能不能拍一張,就像是情侶一樣。”
如果沒有完成這個請求,是不是這裡就不算是故事的結點?我懷抱著這個私心,舉起手揮了揮,原本拒絕的動作彷彿已經在記憶深處發生過。
哦對,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
我揮著手,慶幸著雙眼所看的方向有風吹來,秦艾是知道我迎風流淚的。
該轉身離開了,我沒有正面回應她的請求,未發一言地回到自己的世界,故事大概無法完全截止。
可我似乎忘記了,電視劇裡有一種結局叫開放式結局,男女主以或相擁或揮手的方式分別,總會以其他方式再次相聚。
這相聚,只會發生在觀眾的執念裡。
7
2016年3月26,我在部隊結束了長達六個月的新兵連,收穫了一次與家人視頻通話的機會。
和父母聊天的同時,我登上了久違的微博,點開她的頭像,粉絲量已經多到翻了十幾倍。
我打開私聊的對話框,打算要對她說些什麼,但仔細想想,這個微博很可能是團隊在幫她管理,即使發什麼都不會有人回應的。
這正合我意,我左思右想,打下了簡單的幾個字:我下連了。
只有一小時的視頻時間過得極其迅速,排長在催我們趕緊下機,不要耽誤後面女兵排和家人聯繫。
就在我剛要關閉網頁和視頻框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發來的消息:
“你都不知道我哪天抱你用了幾輩子的勇氣。”
我怔在原處,暫時遺忘了手上的動作,只聽到在視頻另一端的母親也帶著哭腔說:“別哭別哭,以後還有機會視頻,聽領導的話,回去訓練吧。”
2020年2月29,我向總有藉口的製片人發出籤劇本合同的最後通牒,關上電腦倒頭就睡,恍惚間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的事是很多年前發生過的,我和秦艾趴在那張擁擠的小床上,用電腦看著來自日本的某種動作片,其中一部片子好像叫《透明人間》,講的是一個男人能夠將自己變成透明,而後隨意禍亂世間的故事。
秦艾看著我,眉頭擰在一起說:“這世上沒有人能看到他,他不孤單嗎?”
我無心回答秦艾的問題,心裡卻一個勁兒在感嘆:
“透明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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