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环杀手的故事
- 1984年，24岁的理查德·拉米雷兹在旧金山一个旅馆的地下室里强奸了一个年仅9岁的小女孩，然后用刀杀死了她。两个月后，他摸进了一个79岁的老妇人家，趁着老人在床上熟睡，反复用刀猛戳，几乎把她的头砍了下来。
- 直到拉米雷兹被捕，警察发现从1984年4月到1985年8月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共强奸了11个人，杀死了13个人，死者年龄从9岁到83岁。
- 这里你是不是既恐惧又愤怒，恨不得把这个杀人魔王千刀万剐？你的愤怒正是因为，拉米雷兹出于自己的意志和选择做出了那些强奸、杀人的决定和行为，他自始至终头脑清醒，周密地计划和执行着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那么他当然应该为这些行为负责，死有余辜。
这就是自由意志论的基本看法。这种观点认为，人和自然界里的其他事物有一个根本的不同，就在于人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创造自己和周围世界的未来。换句话说，人的选择和行动不是被一套必然的因果关系决定的，而是自由的。
我们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温度低于零度，水就必然会结冰，不可能因为水“下定决心”不结冰，就不结冰。
但是人类的决定和行为看起来和水结冰截然不同。人不受必然性的支配，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比如拉米雷兹可以选择杀人或者不杀人，而这两个选择将会给他自己和周围的人带来巨大的差别。
从这个角度来看，“自由”这个词就意味着当一个人进行选择的时候，有两种以上的可能性向他敞开，是他的意志决定了要实现哪一种可能性。
一个人的人生，就是面对一个又一个岔路口，在这些路口，他需要自己做出决定，选择走上哪条路，成全哪一个可能性，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拉米雷兹本可以选择不强奸、不杀人，就老老实实做一个工人或者卡车司机。在那个可以想象的“平行世界”里，就会少一个杀人恶魔，自然也就少了很多人间惨剧。
是拉米雷兹的选择，决定了在两个可能的世界里面，哪一个成为了真实的世界。
另一个故事
但故事没有这么简单。我想接着给你讲 “另一个故事”。
1960年，一个婴儿出生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个贫困家庭。他的母亲在一个鞋厂工作，整天受到有毒化学气体的侵害。
这个孩子的四个兄弟姐妹出生时都有残疾。在他两岁的时候，被家里的衣柜砸到，导致脑积水。五岁时他又从秋千上摔下来，昏迷不醒，此后时不时就会癫痫发作。
孩子的父亲性情暴躁，对家里的所有人都拳脚相加。小学的时候，这个孩子遇到了一个有恋童癖的老师，遭到了老师的性侵。
12岁时，有个从越南战争退伍的表兄，给他展示了很多自己在越战中强奸和肢解的女性照片，表兄还给这个孩子讲了很多杀人的技巧，又当着他的面，枪杀了自己的妻子。
很快，这个少年开始通过毒品来逃避现实，但是却发现心中对于女性的暴力欲望越来越难以压制，与此同时，他开始信仰撒旦教这种邪教。随后，这个年轻人走上了强奸和杀人的道路。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少年的遭遇还挺值得同情的?
但如果我告诉你，我讲的并不是两个故事，而是同一个故事的不同版本，或者不同侧面呢？这两个年轻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就是我前面提到的理查德·拉米雷兹。
只听故事的第一个版本，你多半会认为，拉米雷兹要为自己的罪行承担全部责任；但是如果仔细考虑故事的第二个版本，回顾拉米雷兹的家庭、童年、成长经历，就能够或多或少地理解，他为什么最终会变成一个杀人恶魔，甚至还对他的遭遇有一丝同情。
这后一种看法，就是跟“自由意志论”争锋相对的“决定论”。决定论认为，人的每一个选择和行为，背后其实都有一套决定性的因素，人的选择和行为都是必然的。一个人会主观地感觉到，自己做出了自由的决定，那其实是因为他还没有充分认识到背后起决定性的全部因素。
假如穿越回过去，你会……？
决定论者之所以这么认为，有一个很简单、也很精彩的论证。
这个论证说的是，现在发生的事只能取决于两个要素，一个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是从之前到现在，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了。比如说，我把一块石头扔出去，如果我们能够测量出手点的高度、我用的力、当时的风向和风力等等要素，我就可以根据基本的力学定律准确地计算出，这块石头会落在哪里，因为它的落点完全是由被扔出去时的初始状态，加上力学规律决定的。
在决定论者看来，这样的描述也适用于人类的选择。比如说天气很热，我懒得出门吃午饭，决定叫一份外卖，然后我在美团上看了半天，最终选择了一份鸡丝凉面。
我的这个决定看起来好像是自由的，甚至带有一定的随机性，但是如果你知道我做决定之前大脑的各种参数，也知道大脑运行的所有规律，那么你就可以精确地判断我肯定会点外卖，而且点的一定是鸡丝凉面，因为我的这个决定被大脑之前的状态，加上大脑运行的规律完全决定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由意志论者想要说人的自由能够创造出不同的可能性，那就意味着，人的自由意志要么能够改变之前发生的事，要么能够改变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
但是这两种可能性都无法实现，因此世界上的一切就都是被决定的，不存在自由意志。我们之所以认为存在自由意志，仅仅是因为我们还不了解人生中的全部参数，也不了解大脑运行的全部规律。
换句话说，在决定论者看来，根本就不存在“假如让我回到五年前，我一定会做不同的决定”这样的事情，只要你不是带着后来的记忆穿越回过去的，那么不管让你回到过去多少次，不管让你回到过去的哪个时间点，你都会做出与当年完全相同的决定，因为那个决定已经被之前发生的事情和世界运行的规律决定了。
既然人没有自由意志，在决定论者看来，人也就不应该为自己的决定和行动承担责任，最多也只是在一个很有限的意义上承担责任。在法庭上，就经常有律师讲述当事人悲惨的童年经历，为被告辩护，主张是早年的生活环境和不良教育决定了他的违法行为，他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法律应该对这样可怜的人从轻发落。
我们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吗？
这两种理论有一个共同的理论基础，认为自由是道德责任的前提。从这个前提出发，它们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自由意志论认为人的决定和行为是自由的，可以开启不同的可能世界。这种观点看起来符合我们的直觉，但是面对决定论的强劲挑战，却有点难以招架。因为正像决定论者认为的，人的意志既不能改变世界之前的状态，也不能改变世界运行的规律。但是坚持决定论的代价也很高昂，如果我们的一切选择和行动都是被决定的，不用自己负责任，那人类的整个道德和法律体系都要面临崩溃的危险。
你看，这两种理论针锋相对，好像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么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决这个矛盾？最后，我想请你分享一下，在你做决定的时候，有哪个时刻感觉自己是彻底自由的？又有哪个时刻感觉自己的决定一点都不自由，是被自己的早年经历、教育、甚至基因决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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