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明末醫藥文化

《金瓶梅》中的明末醫藥文化

在《紅樓夢》面世前,《金瓶梅》是我國四大古典小說之一,是我國第一部以社會生活為題材的長篇小說,為魯迅等大家所肯定。這部書表面上寫宋代末年之事,實則寫明朝末年的社會。其主要人物乃市井小民、下層官吏、商人、醫生、僧道、地痞、無賴、娼妓、僕婦、三姑六婆等等,無不有生動的描繪,應該說它是明季社會生活風俗的畫卷。

我們研究的不是迄今歧見甚多,久無定論的作者、成書年代、版本問題,而是鑑於《金瓶梅》充分暴露的社會現實狀態,足以顯示正史對底層百姓醫療狀況記載如何的不足,從而論證明末醫藥文化的真實面目。

《金瓶梅》剪取了《水滸傳》中一段武松故事,鋪陳敷衍,化附庸為大國,洋洋百萬言,不僅以犀利的文筆揭露鞭笞了明季社會的腐敗黑暗,而且翔實細緻地描述了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民俗,可以說是一本明季的社會百科全書,我國文學家均予肯定,但對其性描述都認為是敗筆。本文依據現存最早的有東吳弄珠客序《金瓶梅詞話》(1613年)為依據,對少有人問津的明季醫藥文化略加分析。

醫生郎中《金瓶梅》中出現了不少專職的醫生,有院判、良醫、冠帶醫士、太醫、行醫人、鈴醫等。趙太醫(趙龍崗、趙搗鬼)所“胡謅”的家史(第六十一回),形似諷刺,實符合明代官制。他說:“家祖見為太醫院院判,家父見充汝府良醫,祖傳三代學習醫術。”《明史·職官制》太醫院設院使一人正五品,院判二人正六品,御醫四人,吏目1人。自洪武以降首領官吏無大變化;弘治十二年(1499年)已超額三十四員;正德十一年(1516年)太醫院已有四政通、三院使、二十五吏目;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太醫院人員浮增數倍;慶隆五年(1571年)編制北京太醫院院使一、院判二、吏目十;南京太醫院院判一人。但歷朝因考覆不嚴,賢否莫知,親冒滋甚。朝廷腐敗,冗員氾濫。趙的祖父院判應與其父汝府良醫是同時期的。汝王為明憲宗十一子朱佑淳(1484~1541年),弘治四年(1491年)封王,十四年(1501年)就藩衛輝(今河南)汲縣,嘉靖二十年(1541年)薨,無子封廢。明制王府置良醫所,設良醫正、良醫副,其相關年代為1501~1541年,21nx.com以嘉靖年間為最可能。行醫何老人之子何岐軒(第六十一回)“見今上了個冠帶醫士……他逐日在縣中迎送不得聞”,“上了個”實際是指通過明季公開賣官鬻爵所得帶銜不給俸祿的醫官職位,而不是通過考試所獲。據《國朝典匯》,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七月癸未詔開軍民納馬事例……兩京太醫院醫士、醫生願納銀二十兩者,授以冠帶,本部出給剳付;冠帶醫士納銀五十兩,授本院吏目,送吏部詮註,帶銜不支俸管事。”因此,醫生不研醫術,庸庸碌碌,濫竽充數者甚多。明代始興醫戶制,凡從醫者要求世代為醫,但地位卑微,收入菲薄,所以想方設法逃脫醫戶者不少。《明史·職官制》載“外府州縣……及人聚處各設醫生、醫士、醫官,具由本院試遣,歲終會察其功過而殿取之,以憑黜陟(chǔzhì,罷職不用)”。《金瓶梅》中多回出現的任醫官,家有藥室,出診有馬,可能為太醫院所派遣;其餘的蔣太醫、趙太醫、胡太醫、鮑太醫都是看病的郎中,有的可能具有太醫資格,有的可能是開醫鋪而自封的。另外,還有行醫何老人,可能是開業醫,他的醫術似較高明。何千戶推薦的來自山西的劉橘南“極看好瘡毒”,曾為西門慶下疳摻藥並內治,則是專治梅毒的醫生,說明彼時梅瘡蔓延,自1502年傳入我國已有相當時間了。

三姑六婆陶宗儀《輟耕錄》釋三姑六婆為尼姑、道姑、卦姑,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蔣一葵《長安夜話》載明朝宮廷內也供養三婆,謂:“在禮儀房精選奶口四十人,需要時挑選最好的一人以進內廷,名曰奶婆;民間女婦精通方脈者,經各衙門選取至司禮監御醫會選,中者名醫婆;就收生婆中選供內廷用者,名曰穩婆。”因此,明季社會中三姑六婆的作用不容忽視,她們走街串戶,出入豪宅,參與不少醫療活動,許多“婆”藉機騙財,坑害底層窮苦百姓,作淫盜的媒介。《金瓶梅》中王婆(第一回)則集媒婆、牙婆、穩婆(抱腰收小的)、醫婆(針灸看病)於一身;文嫂(第三回)是媒婆;薛嫂(第三回)是媒婆、牙婆;劉婆子(第四十八回、五十九回、九十回)是醫婆(兩次給官哥看病,一次給僧哥看病,能給藥施灸)又是巫婆(跳神);蔡老孃(第三十回)給瓶兒接生,(第七十九回)又給月娘接生則是穩婆。王姑子、薛姑子屬於尼姑,本身就是女流氓市儈之類,出入西門宅為女眷講因果、唱佛曲、印經卷,為月娘整治頭生胎胞,弄種子靈丹,選交媾日期(第五十三回)等等。他們利用封建社會婦女就醫有難言之隱,從病家搶得一杯羹。

僧道卜卦他們參與醫療的方式各自不同,但利用人們的迷信心理則是一致的。胡僧在永福寺授西門慶以春藥(第四十九回);道士林靈素獻皇帝以補藥(第六十九回);道士吳神仙善曉麻衣相法,又曉六壬神課,常施藥救人,他曾為西門及其眷屬等看相卜課,預知命運休咎(第二十九回),為西門慶診脈看病,斷言病在膏肓,難以治療,是一個《紅樓夢》警幻式人物,預見極為準確(第七十九回);潘道士在李瓶兒病危時設壇驅鬼捉妖(第六十一回)。另外還有一些算卦的男、婦,如:瞎子劉理星(第十二回)善陰陽講命,針灸收瘡,鎮命符水,魘勝求祟;黃先生為瓶兒疾病預卜吉凶(第六十一回);施灼龜為官哥疾病卜預後;卜龜卦的老婆子為西門家女眷卜未來命運等。

篦頭的第五十二回有小周兒為西門慶“篦頭櫛發,觀其泥垢,辨其風雪”,說:“老爹今歲必有大遷轉,發上氣色甚旺”,討賞銀;爾後又為他“取耳、掐捏身上”;又用“滾身上一弄兒家火(一種滾按身體的理療器械),到處都與西門慶滾捏過,又行導引之法,把西門慶弄得渾身通泰”;後來又予官哥剃頭。看來,明季理髮的不僅理髮,且能取耳中耵聹、按摩、用理療器械滾按身體、導引健身;還能從頭髮頭垢觀察命運休咎,也參與著醫療工作。這與古代西方理髮師參與外科工作相類似。

《大明會典》卷一六四,刑七、律例六、禮律規定:禁止師巫邪術,一應左道亂正之術,特別對聚眾鬧事,進京傳道者課以重刑。但明季法律廢弛,加之一般巫卜星相執業者多,信之者眾,常出入豪門大戶,乏人管束,遂成為一種民俗,求醫不成問卜,看相打卦,拜佛求仙,跳神送鬼,似已成為定式。(靳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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